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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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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宫中趋于平静,刺客一事赵馨虽未查出什么能向上汇报的成果,但父皇并未派人责问,但这并不是因为父皇宽厚,而是因为他老人家近来病痛缠身无暇顾及罢了。饶是太医院想尽了办法,圣上的头风症也没有丝毫好转,进来脾气是愈发不好了,听闻晨起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不慎抖手将面盆里的水溅出来了些,便被罚了二十板子送去了御马菀看顾马匹。

    至于对国公大人的处置,自贵妃娘娘从张府回宫后,父皇答应了她的请求,目前调查由御史台联合刑部、兵部三部合力负责,这里头的水又深又浑,好几股子势力暗中较劲,目力再好的人也轻易看不见底,于是便就这么一直拖着。

    “殿下,您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有动作。”玉铃本也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急性子,但只要一想到如今圣上的头风症久治不愈,实是公主殿下安排了闵太医暗中给圣上下毒,她这心就吊到了嗓子眼口。能拖到现在只是侥幸,万一被发现后果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本宫让你调查的那名宫女怎样了,可有什么能用之处?”赵馨却还是不慌不忙,她端了杯热茶拢起手,她自归来后一身孝服穿到今日,她原本在宫中便习惯了低调寡言,如今看上去整个人都透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劲儿。

    “回殿下,奴婢调查过那女官,是被国公府送进来的,父兄都在城外庄子上做活,是那边信任的人,轻易怕是收拢不了,但也不是没缝可寻的。”说到这里玉铃垂下眼角:“她与延福宫一名护卫有染,前些日子向冷宫那边的老嬷嬷寻了堕胎的药。”

    听到这里赵馨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容:“前几日贵妃娘娘离宫,我记得是她留下照顾赵昀的吧。”

    “殿下?”玉铃不知她是何意。

    “她服了药身子虚弱,如何能将那团血肉丢的远了,怕是就近埋在宫室不起眼的地方了吧。不敢埋的太近,怕孩子带了戾气,又没法丢的太远,怕不小心被人发现,你说延福宫有几处这样的地方?”

    玉铃抖了抖嘴唇:“您是说,三殿下的居所?”

    赵馨没多说什么,她只吩咐道:“按计划将暗卫们安排下去,不日便将有一场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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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贵妃在时赵馨是不便进出延福宫的,她让人给赵昀传了话,便在两人相遇的那个雨花池边等他。她许久不曾回宫,池中的锦鲤都胖了一圈,它们也不管投食的人是谁,鱼食刚落入水中便成群游过来挤在池边,争抢的样子像是被饿了许久似的,可实际上宫人们日日都会照料池中的锦鲤。这些鱼儿从须到尾被娇养,大抵不明白贪念为何,只是对近在嘴边的食物趋之若鹜。

    “皇姐。”赵昀在长廊尽头见到她时便开始奔跑,他身后的老太监一边嚷着小心,一边跟在后面,待到赵昀扑到她怀里是才停了脚步,偷偷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赵馨只当做没看见这些,她伸手抱住赵昀:“今日昀儿有没有乖?”赵馨知道这句话其实她不比问,他从来都是听话的,可即便他再温顺再乖巧,也没人真心疼爱他。

    赵昀不顾旁人的眼光蹭了两下她的胸口:“听话。”他黏着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姐姐送我的锦囊我藏的好好的,没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发现的。”说完他又抬起头冲赵馨笑:“今日我背出了文王,先生还夸了我。”赵昀直起身来已经比她还高了,从远处看过去倒似是他搂着赵馨,但赵昀对她说话时还是小孩子的天真情态。

    各位皇子皇女六岁便入学,诗经是早该背全了的,偏赵昀不开智,学得慢,十六岁了才记到小雅,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了,可赵馨还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昀儿真棒。”只一句话便让他整张脸上都染了光。

    “我也背给姐姐听。”说着,赵昀献宝似的拉了她往回廊尽头的凉亭里走,池子里那些鱼儿见投喂他们的人离了方才的位置,一路急急追上,溅起一阵水花。赵昀见状从赵馨手里顺了鱼食,一股脑全抛到了池子中去:“去去,都去抢食去,别黏着姐姐。”他对赵馨珍重的过分,就是连池子里的锦鲤都要吃味。

    赵馨看了一眼空下来的手和池里翻出白浪的鲤鱼,并未对此多言什么,她跟在赵昀身后入了凉亭,挥手让随侍的下人们都远远留在回廊远端,然后她按下赵昀的肩膀对他笑道:“诗经等下再听,有件事姐姐现在要问你,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湘莲,她是不是经常来找你,都是什么时候呢?”

    “嗯?”赵昀眨了眨眼睛:“母妃不愿见我,有话有事都是湘莲转达给我的,她是经常来,比我的两个妃子来的还多些。对了,母妃不在那几天,我院里晚总上有狸奴闹腾,她明明自己也病了还来帮我捉,我都还没谢谢她呢。”

    “赏她些银钱就好。”赵馨随口说道,她的心思眼下已经飘到了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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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这表面的和谐之下确实一片暗潮汹涌,赵馨做全了准备,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慈安宫因被天雷披中而走水,被引燃的灵幡燃起大火,太后的灵柩险些被焚。而当皇宫西面火光冲天时,火急火燎前去禀报的太监却发觉圣上被梦魇住无法唤醒。不止一位宫侍看见诡异的黑影自悬梁落下,投在帝君身上,可他们往上望去却寻不见任何人,众人一片惊惧却不敢发一语,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是皇宫,随便开口是会掉脑袋的。

    等不到圣上的指示,循声来救火的宫人行动混乱,多亏二公主出面掌事,她让禁卫抬出棺椁,太监宫女们自近处引水灭火,忙到后半夜灵堂虽损毁大半,但慈安宫主殿却没太多损毁,且除却几个被火燎伤的宫娥太监,并无人被烧死。众人一时也不知道闹成现下这样的情况,算是二公主的过失还是她立了功,一切都只能等圣上裁断。

    然而圣上没有醒,待到第二日早朝之时,太医院众医官俱都面无人色,圣上还活着,但他一整晚过去都没睁开眼睛,任何汤药针灸都没能见效。二公主来到福宁殿的时候,一众老臣们像是求救似的看她。

    “既然众位都无法,便让玉衡道长进去看一看吧。”赵馨提议的时候,所有人看上去都有话要说,却没人真敢开口拦她。这些人都受着孔孟之道的教养,从不语怪力乱神,可宫里抓不住看不见的黑影、太后娘娘停灵之地引天火,圣上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将事情推这地步,没有人心里是不憷的。

    玉衡道长是明心观住持,太后娘娘在是长请他往宫中讲解道法,没人对他的功德有疑虑,可到底这行事不合礼数……

    “人是本宫带来的,事后若是父皇问起直说便好。”赵馨淡淡补上一句。

    有这句话群臣便放心了,横竖都是二公主在他们上头担着,她虽不是圣上宠爱的公主,却也是圣上的亲骨肉,到底脖子上的脑袋比他们结实。

    公主殿下同玉衡道长进去之际,众人伸长了脖子等在外头。太监隔断时间出来报一次,只说是道长在给陛下做法,更详细的他不懂便也不敢多说。做法一事虽听着惊心,但群臣放进去了人便没有当着公主殿下的面又给拖出来的道理,只能焦急看着日晷的影针不断变化。天色从薄红落到日暮,入夜之前传话的太监焦急的冲出来:“陛下醒了!醒了!”

    这是好事,然而群臣去高兴不起来,太医院的医官们想尽办法也未见成效,反倒是玉衡道长唤醒了陛下,加上这前后种种事,实在没法让人想到什么好事,看上去倒更像是皇城要变天的征兆。

    果然,陛下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他在梦魇中见到了故去的太后,他说太后不是简单的病故,她走的不安宁,帝君未能尽孝,获罪于天,因此近来宫中诸多祸患。此话一出群臣哗然,此事兹事体大,不是没人要劝谏圣上慎言慎思,但刚一开口便被一旁的二公主殿下堵了回去:“父皇需在病榻静养,此事起于宫闱,于是调查之事皆由本宫负责。”她如此说,圣上默默点了点头,群臣不敢再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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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安宫被烧,二公主带着皇祖母的棺椁暂停安宁宫中,这里原是她生母的居所,却也是她住的时间最短的地方,可眼下她并没有时间怀念往昔。

    “引雷的风筝收回来了吗?”赵馨遣退了下人,昏暗的屋中只有她和玉铃两人。

    “回殿下,已经处理干净了。”玉铃小声回禀。

    赵馨的神色并未因此放松,她坐在座上,手背抵着下唇沉默不语,玉铃知道这是殿下考虑问题时的习惯,可在她看来一切都是顺利的。闵太医给圣上下毒之事,还有他混入为圣上诊疗的人中悄悄动的那些手脚无人怀疑,昨夜借黑影制造恐慌的暗卫也没有被发现,一切都按着公主殿下的计划一步步实施着,玉铃实在不明主子现下在担心什么。

    赵馨并未沉默的太久,当她放下手的时候已经神情已经不再犹豫:“玉铃交代下去,皇祖母并非病故,而是为厌胜之术所害,禁卫从今日起搜寻整个后宫,若有外邪之物便即刻承上,若有宫人提供切实的情报便有重赏。”

    “是。”玉铃领命,她明白此时殿下的意思,是要让后宫之中人心惶惶,越乱越好。

    待到贴身的宫女离开之后,赵馨阖眼靠在椅子上,她在脑海中回顾父皇醒来时的每一字每一句。父皇近日的头风症和梦魇,皆是因为闵太医在福宁宫的宫灯灯芯中掺了毒,病症是可以用毒,可梦境是不可控的。原本赵馨编了长篇的说辞引父皇入套,可他醒时开口便说梦见了皇祖母,她终是一句话都没用上。这一切鬼神作祟都是赵馨编排出来的,她自然不可能怕也不可能信,可眼下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顺利到让她感到不安。究竟是皇祖母真的在天有灵帮了她,还是父皇早早已经觉察到什么,赵馨无从知晓,她只知道既为了射出这一箭她已经做到了这地步,那么开了这张弓她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