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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结局

    252

    莱蒙德上车后一直很焦躁,因为硌欠自己的那个解释至今没有兑现。

    即便是他已经明确要登船离开,对方也没有要解释的迹象,依然懒散地靠在车窗上,盯着外面的风景。

    其实如果这一次硌真的老老实实听他的安排,和他一起回大陆,他可以不追究之前拒绝自己的原因。

    归根结底,他要的是人。只要人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可硌真的会安分地留在他身边吗?

    莱蒙德仔细回想他们之间的对话后,不难发现对方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正面回答。包括所谓的“听你安排”,也可能隐藏了话术上的玄机。

    毕竟硌曾经是猎手,非常擅长在言语中设下陷阱。

    胡思乱想中车子到达港口,在入口简单逗留后直接开上了定期船。

    车刚一停稳,莱蒙德的工作助理就急忙上前打开车门:“洛浦曼徳先生,船长和卡斯上校在等您,公司的几位董事也希望您尽快回电话,另外……”

    “我知道了。”莱蒙德示意助理稍等,回身嘱咐自己的老管家,“把那家伙带去我的房间,别让他乱跑。”

    “是的,老爷。”马丁躬了躬身,引着硌朝电梯走去。

    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中,莱蒙德内心那股不安定的焦虑感再次涌了上来。

    “先生,时间紧急。”助理一边看时间一边谨慎地催促。

    他只能收回视线,和助理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莱蒙德一出现,各种事物如风暴般袭来。

    不止是他,作为近期最后一趟定期船,从旅客到船员,都格外忙碌又混乱。就像不得已离开的岛民一样,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对离岛以及自己的未来充满困惑。没人知道离岛是否会像公告上说的那样消失,至少目前它还好好地待在那,和当初来的时候一样。

    莱蒙德真正有时间停下来喘口气是在凌晨两点,而船在子夜之前已经离开港口。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合上最后一份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他走出办公室的同时接到了侍者带来的管家口信——硌不在房间,而在船尾。

    看到这个消息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一方面人还在船上让他松了口气,一方面那种抓不住对方心思的惶恐令他心焦。驻足片刻,揉了揉额头,他叹息着走向舱门。

    门刚打开,凛冽的海风立刻迎面扑来,刺骨的寒冷如同置身帝国北境的寒冬。

    硌就靠在船尾的围栏上,身上披着他的斗篷,腕上也还戴着他给的手铐,用专注的目光凝望着渐渐远离的岛屿。而他身后不远处,站着自己尽职尽责的管家马丁。

    “老爷。”看到莱蒙德,马丁恭敬地欠了欠身。

    “站了多久?”

    “从船离开港口开始,到现在两小时二十分。”马丁精准地报出时间。

    他点点头:“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又是这样的情景,站在硌背后,莱蒙德落寞地苦笑。自己的视线一直追寻着硌,而硌的视线永远都留给离岛。他不止一次祈祷硌能主动回头,用相同的目光回望自己,可每一次的结果,都令他失望。

    “忙完了?”没想到这一次硌竟然给了一个惊喜,转身面对他,“洛浦曼徳先生。”

    莱蒙德按耐住心底的窃喜,依旧冷着脸:“怎么可能忙的完,还有别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叫我。”

    硌不解:“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名字?”

    “这是我的姓,更多代表着我的家族和身份,而不是我本身。”家族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枷锁,他可以很自如地戴着枷锁运用武器,可唯独在硌面前,他希望自己可以暂时脱离这份沉重。 所以他不喜欢硌叫自己的姓,不管是不是用调侃的方式。

    硌歉意地笑笑:“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现在知道也不晚。”莱蒙德走过去揽住硌的腰,“今后你有的是机会了解这些。”

    不知道为何,这话一出口,硌脸上的歉意反而更重,甚至流露出一丝伤感。

    莱蒙德蓦地绷紧神经,将手臂收得更紧。

    “莱蒙德。”硌轻抚他的脸,重新叫了他的名字,“是时候和你说明——”

    “不需要!”明明是长久以来期待的解释,可这一刻真的到来,莱蒙德却没来由地害怕对方开口,就像是本能地预料到自己无法承受真相所带来的代价,“我不用知道理由也可以,只要你在我身边。”

    但硌无视他的抗拒继续道:“还记得我说过离岛下沉睡的怪物吗?”

    莱蒙德倔强地别开脸:“我不想听!”

    “这是最后的机会。”硌也难得拿出强硬的态度,扳回他的脸,“现在不听,以后就再也没办法知道真相了。”

    “什么意思?”莱蒙德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话里的其他含义,“你想离开,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从我身边逃开?现在我们在海上,你以为你还能逃吗?!”

    “你冷静些。”硌无奈地看着他,没有否认。

    愤怒冲断了理智,之前的担心应验了,他费尽心机都是徒劳,硌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主意,根本就没有!

    “你让我怎么冷静!冷静就能让你改变主意,冷静就能让你跟我回帝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见鬼的听我安排,从一开始你就有自己的安排,而你的安排里从来就没有我!”莱蒙德从来没有像这样疯狂地怒吼过,因为除了怒吼他已经无计可施。

    硌也被这些话刺痛了:“如果我的安排里没有,我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的补偿,我是不是还要为你的好心施舍感激不尽?!”

    “你能不能听听我的理由?”硌试图阻止他继续歇斯底里下去。

    “我说了不想听!”莱蒙德死死抓住还在硌双腕上的手铐,“我也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绝不!”

    硌无声地叹息,轻念一句咒文之后,手铐便从腕上脱落:“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不是人类。”

    莱蒙德怔怔盯着手中的手铐,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我就是那个沉睡在离岛下面的怪物,会给生命带来灭亡的‘死神’。”

    “你在胡说什么?”莱蒙德难以置信地看向硌,“为了摆脱我,不惜编造这么可笑的理由?”

    “这不是编造的理由。”硌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扯开衣领将莱蒙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然后低声吟诵咒文。

    起初莱蒙德还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面露惊恐,因为随着奇怪的咒语结束,他的手竟然毫不费力地穿透了硌的胸口。

    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仿佛眼前清晰可见的男人是幻影一般。而原本能够感受到心脏跳动的皮肤下面,他并没有遇到类似心脏的存在,只摸到石头般坚硬冰冷的触感!

    拥有石头一样的心脏,他只从珍兽的相关故事中听到过:“你……是珍兽?”

    “我不是珍兽,只是用和他们相似的办法,才能以人类的姿态出现。真正的我还在森林下面,没有人,准确地说没有生命可以靠近。”硌解释道,“如果我跟你走,只会给整片大陆带来毁灭。”

    即使手中紧握着石头般的心脏,莱蒙德依然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面前的硌是如此鲜活,如此自由,一举一动都那么真实,怎么可能不是人类!

    “你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硌苦涩地笑了:“我一直希望自己是个人类,我渴望触碰生命,但原本的我对于生命来说是种灾难,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伪装自己。”

    莱蒙德拼命抗拒,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别说了!”

    可硌却不肯松开:“我从来没有忽视过你,莱蒙德。你是我遇到过的感情最浓烈的人类,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人类。”

    “别再说了!”莱蒙德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想听……”

    “很抱歉,我不能给你最想要的东西。”硌怜爱地揽他入怀,“不过至少,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

    感觉对方扣在自己手上的手加大了力道,莱蒙德惊恐地抬起头:“你要做什么?!”

    “拿走我的心脏,莱蒙德。”硌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

    “不!”莱蒙德面露惊恐,开始激烈地挣扎,“我不要!”

    “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心脏!”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从硌怀中脱离。

    “也是我的愿望。”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莱蒙德绝望地控诉:“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有多残酷?”

    “我知道。”硌亲吻着他的泪痕,“但只要它在你身边,不管多远我都能听到你呼唤我的声音。”

    “我不会呼唤你!”

    “你会的。等有一天你不是用声音而是用灵魂呼唤我,我会来带走你的灵魂。”沿着泪痕,硌吻住他的嘴唇。

    莱蒙德拒绝不了硌,更何况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吻。仿佛要把所有的温柔都传达给对方,彼此的动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用唇齿间的轻触互诉珍重。

    “好好看看我真正的样子。”留给莱蒙德一个爽朗的笑容后,硌猛地向后倒下,心脏从胸口脱出的瞬间衣物尽落,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道耀眼的白光,向着离岛疾驰。

    看着远离自己的白光,莱蒙德终于深切体会到了硌不是一个人类。这个男人就像划过夜空的流星,在他的生命中闪耀而过,即便燃烧殆尽也终究无法属于他。

    他的心中依旧充满愤懑和哀伤,痛苦和空虚也早已随着彻骨的寒风将他浸透。可唯独后悔是他不曾有过的情绪,哪怕后半生都可能活在硌的残影下,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和对方相遇……

    出神之际,耳边响起石头碎裂滚落的声音,声音响亮到轻易便击穿了海风和海浪干扰,清晰地在身边回荡。

    紧接着原本黯淡的离岛忽然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一样,从中心的森林向周围融化剥落。剧烈的变化激起水幕一般的巨大海浪,远远看去,整个离岛就像是被大海吞没了一般。

    但很快水幕之中冲出一道明艳的火光,在无数星星似的白色光点的簇拥下,向着天空流淌。宛若一条燃烧的星河,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火光出现的同时,硌留下的心脏也像是受到感召,微微震动起来,幽暗的黑色石头里隐约有火焰一样的光亮在流淌,直到天边的火光和耳边的碎石声消失,才重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马丁悄然出现:“老爷,附近侦测到地震,可能诱发海啸,船长通知所有人都回到舱内。”

    莱蒙德无动于衷,手握着黑色矿石,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离岛的方向:“我明明得到了一颗心脏,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可能您的心也被对方带走了。”马丁恭敬地回答。

    他落寞地垂下头:“是啊,我的心也他被带走了。”

    “但只要心系彼此,一定还会相遇。”

    莱蒙德默默握紧手中矿石化的心脏:“真的会吗?”

    “一定会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