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1
09的童年似乎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9岁之前,他并无任何羁绊。 在拉塔基亚(LATTAKIA)运送物资时,一名强壮高大的地中海沿域男人强暴了身处中东难民营的16岁女孩。 男人逃走后的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认知让她于无数个深夜里痛声哭泣,由于条件恶劣,加之法律严禁堕胎,她别无他法,顶着世俗的白眼和唾骂,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一个高加索人种和阿拉伯人种的混血,十分漂亮。在他睁开眼睛前,女孩甚至萌生了一丝做母亲的使命感和幸福感,她虽然自保困难,放养一个孩子长大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然而这个念头在24小时后被完完全全打消了。 她崩溃尖叫,伴随着怀中婴儿的哭声。 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右眼瞳孔是和她一样深邃的黑色,而左眼瞳孔却是如同那个强奸犯眼睛一般的靛蓝色。 不堪的记忆如噩梦般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怒不可遏。几乎在同一天,在深夜里,她抱着他走出医院,将这个患有先天性虹膜异色的婴儿丢弃在了医院门外的垃圾桶旁。 幸运的是,当天夜里从阿尔霍尔来了几个患麻疹的急诊儿童。 阿尔霍尔难民营位于叙利亚东北部,环境恶劣且充满危险,当地医疗设施也极其落后。每年都有或多或少的急诊儿童被送到拉塔基亚——这个面积最大,条件最好的地区寻求医治。 司机马顿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时常往返这里运送病患来赚点外快,这次如同往常一样,循着记忆将车开到了距离主区大概五千英尺的桑德医院(SOUED HOSPITAL)。 他烟瘾犯了,等着几个孩子入院了,便出了门抽烟,仅剩的一根烟蒂被他几下抽完,他意犹未尽地将残余的烟屁股扔入垃圾桶,却瞥见垃圾桶旁的一床薄布。 准确来说,是薄布里包裹的婴儿。 “多可怜的小家伙。”借着医院大厅昏暗的光线,马顿喃喃道,上前将他抱起。 他看样子刚出生就被人抛弃了,躺在冰冷恶臭的垃圾桶旁奄奄一息的,十分可怜。 他将怀里的孩子带回了阿尔霍尔,那里三分之二的人口都是儿童,他不会感到孤单的。 天亮后,他找了几个有奶的善良妇女轮流喂养着,她们惊叹于他奇特的眼睛,一边如同当地的火药般漆黑,另一边却如同阿西河般湛蓝。与此同时她们也在暗暗担心,怕拥有这样眼睛的主人是一名盲人。 其中一位妇人为他取了名字叫赛门(Simon)——希望他可以像自己已经过世的丈夫那样,成为一名忠顺无畏的士兵。 就这样养到了四五岁,他成为了野孩子,因为喂养他的那几名美丽的妇人几乎都被无情的炮弹夺走了生命。 流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他出生在和平的国度,他所要做的仅仅是寻找一名好心路人,向他询问孤儿院的位置。 然而他降临在这里,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他不仅仅要学会一边躲避着炮火的轰炸一边搜寻能入口的食物来填饱肚子,还要学会在同龄人的排挤和压制中脱身——因为他可笑的眼睛。 大多数情况下,即使他避开人群独居生活,得到的食物似乎也总被人抢走。几个同龄的孩子朝他扔石头,为首的孩子叫约萨德,已经十岁了,个头儿高,长得壮,在一群瘦骨嶙群的孩子里十分具有威慑力。 约萨德上前按住他,其他几个孩子一拥而上,抢夺他手里刚分到的两片干面包。他咬着牙反抗,像一匹幼狼,露出未发育好的乳牙狠狠撕咬住约萨德的胳膊,虽然他知道这会招来更严重的拳打脚踢。 约萨德痛叫一声,啐了一口唾沫:“狗娘养的小杂种!” 他拽起他的头发,勾起两根手指便朝这个咬疼自己的混血杂种眼睛挖去。 不料对方却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像濒临灭亡的小兽最后的奋起反抗,狠狠地朝他的下体蹬了一脚。 约萨德双目怒瞪,内里还有因为疼痛强忍的泪水,他怒吼一声:“给我打死他!” 最后没死成,他们仅仅开场了不到一分钟,便被赶来的老师驱吓走了。 “约萨德、卡鲁依夫还有卜勒特,你们又逃课!”老师隔着老远过来逮人,喊了其中几个他的学生,几个孩子看到老师手里拿的长棍戒尺,赶紧转身逃跑。 几个孩子走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身上本就脏兮兮的衣服此刻破烂不堪,露出小腿和膝盖处的淤痕,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他只将握在手中那锋利的、被精心打磨过很久的残余炮弹碎铁片塞回裤腰。 他从不畏惧豁出性命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虽然他能守护的也只有自己的性命了。 若这点做不到,他会用铁片抹了对方的脖子,最糟糕不过同归于尽。 角落里走出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女孩,她看起来有七八岁了,事实上,他知道她或许有十岁了,只是营养不良导致她发育的很慢。 女孩试探着向他走来,在对方收起警惕的目光后,将手中两片面包中的一块递给他。 “我叫曼哈,我吃不下这么多,这块给你吧。” 他冲她摇了摇头。 女孩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想劝他收下,又想起刚才他狠戾的眼神,欲言又止。 极力忽视掉饥不可堪的胃,他向她说了谢谢,转身走开。 约萨德他们不会放过他的,他接受了她的好意,便有可能会拖她下水,她很善良,理应不该承受这些。 然而,善良的女孩子在这样的地方似乎注定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没几天,他便再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不久,他便听到约萨德身边的跟班和他的朋友说起这件事。 “知道吗,曼哈被她父亲卖到黑市去了,只要三万里拉,我本来打算要她做新娘子的。”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却又无能为力。 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它甚至可以被当作明码标价的商品,抛掉人性,随意贱卖。 他暗自发誓,不会再留在这里。 每年都有很多人从难民营偷渡,大多会在半路病死或饿死或被杀,也有少部分成功案例。 他不放过一丝希望,向有经验的大人打听移民的路线,多数时间他们只当儿戏,一个六岁大的毛孩子,想单枪匹马离开这里,简直天方夜谭,于是便随意敷衍几句将他打发走。 他不死心,前前后后花了两三年,才规划了一条路线。 先南渡到约旦,再想办法坐船横渡地中海,目的地是意大利。 然后呢? 他还没想好,这个计划就搁浅了。 几个挑事的孩子发现了他的本子,上面记录了他画的粗略的地图和逃亡路线,旁边罗列着雇用童工的工作,这点东西,耗费了他很久的时间,他们轻而易举地将它撕碎。 “想跑?跑到你婊子妈那里和她一起工作卖屁股吗?”恶毒的话语响起:“讲真的,这也算童工喔。” 约萨德将撕成碎片的薄本甩到了他的脸上,周围一片哄笑附和。 打斗不可避免,他们将他的鼻骨打到骨折,两侧的牙齿也打掉一颗,身上其他细小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尽管如此,他没有输得太难看。所幸对方今天只有三个人,他们面对九岁的孩子时十分容易轻敌,只一步一步逼近他。 约萨德嘴里继续吐露出肮脏的话语,趁他走近,未闭上那唾沫横飞的嘴之前,他摸出裤腰的铁片,用那个将为首的约萨德的舌头整条贯穿。 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天际,另外两个孩子被脸上溅到的血吓呆了,待反应过来,连忙转身跑去喊大人。 他扔掉铁片,一黑一蓝的眼眸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个捂住满嘴鲜血的胖子,他涕泗横流,疼得在地上打滚。 约萨德模糊着泪眼,在昏迷之前看向面前站着的这个小他4岁的孩子,他脸上沾满了血渍,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约萨德只觉得他像古兰真经上记载的魔鬼撒旦。 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麻烦,他必须得在那胖子的父母提着步枪赶来之前逃离这里。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一瘸一拐的沿着泥路一路向前。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子——事实上那只是一片在顶部遮了旧篷布的断壁残垣。他从墙角的泥土里挖出一个锈掉的铁盒子,里面有两千里拉,这是他攒了很久的积蓄,他脱下身上的短袖,捡起地上那件稍微完整一点的套在身上,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一点叙利亚磅和一身破旧滑稽的行头。 他向西行了大概一千米,遥遥看到远处空地停留着一辆越野车,他以为那是军用车,下意识想躲到安全地带,旁边街道却有人走过来了。 擦身而过的是这片区域的区长,跟在区长身后的是他的启蒙老师——或许他应该与她道别,感谢她曾经温柔而有耐心的教导。 于是他转身,喊住了那名善良的女老师。 在9岁那年,转身之后,他遇到了他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