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0月3日 付斜阳太能折腾我了。我在想和他做爱是不是带套比较好,万一我真的能怀孕呢。他好喜欢在床上说让我给他生孩子的话。 蛰鸣都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我也没有告诉过他。但蛰鸣挺喜欢小孩,我在小区里取快递的时候,如果周围有小孩,他会蹲在旁边看着小朋友玩,有时比如一个小孩抓住了一只甲壳虫,他还会鼓掌夸小孩厉害。虽然小孩对此一无所知。 比起生孩子,我看付斜阳还是琢磨下怎么带蛰鸣这个孩子吧。 不是,说得好像我们以后的生活还要有付斜阳参与一样。 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就该旅行,我也是这么想的。 姑父还没死,但有蛰鸣这威慑在,他不敢忤逆我,所以姑姑家的资产已然由我支配,这一笔钱数目并不小,但我打算把它们存起来,并且大学期间我亦要勤工俭学。因为我想一进入工作就买房子,在一个只属于我和蛰鸣的空间里从头开始,去构建一个家。 租房子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过去的经历将我铸造成了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我要彻底拥有才会安心。 我一直以为蛰鸣是我彻底拥有的存在。 但现在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报名参加了一个为期半个月的暑假支教项目,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和面试。目的地在群山之间,天然的风景,僻静的村落,这就是我的毕业旅行。 学校是土坯房,共有两间教室,一间属于四到八九岁的小孩子,一间属于九、十岁到十五六岁的大孩子。 尽管知道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人并不能简单地论其好坏,但这样的混沌也让我讨厌,我并不喜欢人这种生物(包括我自己,但蛰鸣甚至连足以混沌的智力都没有,所以说蛰鸣是个例外——一个我喜欢的例外,好像也不成问题)。因而我也并不喜欢当一个教师。 只是我想,或许孩子还尚有多种可能,他们至少比已经被塑型的大人好多了。 所以要做一个混在孩子堆里的老师,对我来说也还好。更何况蛰鸣喜欢孩子,他在那儿待得挺开心的。 除了两间教室外还有一个房子,一半是仓库,一半简单搭了个棚,被用作厨房。 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来支教的老师,他是免费师范生,要在这儿待两年,这是第二年。原本我应该和他在村里分配的房间里打通铺,但我特殊的身体可不能这样,我便商量着把仓库收拾一下,我在那儿睡,这样还可以顺便守着学校,他答应了。 那半个月十分的愉快,童年父亲还没变得暴戾时的美好回忆已经快被我丢完了,那段时光便成为了我和蛰鸣拥有一个家之前最愉悦的记忆。 白天我给年龄小的那个班上课,住得远的学生需要我送他们回家,送完人折返的路上只有我和蛰鸣,天色深蓝,我会一边欣赏呈蓝调的自然风光,一边听着蛰鸣在我身边的叽叽喳喳。蛰鸣每次都会摘一朵路边的花别在我耳朵上,我们返回那个只有我们的破烂房间后,他会直接扑到我身上,我们做爱,每天都做爱。不对……是每天吗?我怎么突然没把握了……真的忘了些了…… 那里没法洗澡,但蛰鸣大概是对脏没什么概念,从未嫌弃过我什么,对于我的身体一向热枕。 那一段时间生活里只有自然美景,天真的小孩,还有蛰鸣。 很单纯的时光,时间是静谧的,身边的孩子和蛰鸣是吵闹的。很快乐。 现在和付斜阳待在这深山老林里的日子,倒和那段时间有点像。特别是在做爱频率这回事上。 妈的,有点痒。狗日的付斜阳。 10月4日 我寻思付斜阳都三十了,咋跟蛰鸣一个鬼一样精力旺盛。这家伙昨晚因着把我当补血包的由头,竟是做了六次。 今天只有趴在床上写了。日。 大学前三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平时住宿舍,周末回从前的家和蛰鸣做爱。 学业进行得还算顺利,我没有什么规划,唯一的规划就是生活的每一刻都有蛰鸣。 我开始留长发,毕竟我夏天也穿高领衬衫,我得用些别的东西来转移他人的注意力。但好像有些过于显眼了,向我表白的人比高中多了。 我当然都拒绝了,尽管如此,蛰鸣还是每次都表现得酸溜溜的。这时他会在床上像个狗一样对我咬来咬去,留下一身吻痕。如果过火了就让那两根领带派上用场……那两根领带是因为什么而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来着? 我真的好多都忘了。 早知道就该趁着记忆还算完全的时候一口气写下来的。 那我今天要写很多。 或者长话短说。 大四的时候,我们系有两个教授明里暗里地在斗,搞得学生也战战兢兢,我讨厌这种麻烦,所以选择无视,我哪边都不想站,只想按我的想法做事。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忘了,好多都忘了。我记忆的遗忘速度像是呈一个递增的曲线,我忘的东西——关于蛰鸣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些不重要的记忆——我哪节专业课学得比较好,第一次做活体实验时是怎样的情形倒还记得清清楚楚。 仿佛那个作为与蛰鸣共处的“我”也在逐渐抽离我的身体。 我不要,我不要忘了蛰鸣。我不要。 当时大概是在一次课题中,我就事论事支持了两个教授中一个人的观点,因此我便被他人归做了那位教授糜下。那位教授不知是器重我,还是图什么别的东西,总之他对我挺多关照,原本这样的事无关紧要,只要我身边还有蛰鸣。 但旋即那位教授就被举报了学术造假,同性恋的身份也被人曝光。 我是没想到,到了大学,我依然会陷入风波之中。 闲言碎语说我被教授潜规则了,还有人说我跟教授蛇鼠一窝——我被举报抄袭另一同学的论文。 而那位同学,和我在一个小组,我与他几乎信息互通。 看来是他抄了我,但他比我先提交,并且我因为与有污点的教授走得近,本身就风评不好。 好像是因为他那儿有我关于论文思路的手稿。所以我让蛰鸣杀了他,用左手换的。既为了解愤,也为了通过他的遗物还我清白。 结果不仅还了我论文的清白,我的那些风言风语还是他第一个传出去的。看来要抄我东西,他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挺好。蛰鸣被气得够呛。 但我是没法再继续学医了,做了种种复杂的手续,好在不会影响毕业。大五因此正好不用实习,我能专心准备跨考。 后来就是读研,然后进入工作。找了个我和蛰鸣都喜欢的房子(楼下有色彩鲜艳的滑梯,卧室和客厅的窗户能看见远处的摩天轮,蛰鸣第一次来就很喜欢)。我发现不好的记忆消失得比美好的记忆快。 用姑姑家的钱、父母被我用剩下的遗产、那几年攒的钱付了首付,我和蛰鸣终于有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尽管因为过早开始还房贷的生活,我们的日常开支并不宽裕,但生活总体上是愉快的,除了支教的那段时间,生活从没这么轻松愉悦过。 我以为终于来到了晴天。哪怕付斜阳这个不速之客都没有让我这样的希冀动摇。 但蛰鸣却消失了。 10月5日 太可怕了。我今天早上起来梳洗时,看着镜中的自己,第一反应是这么长的头发好麻烦。 我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烦恼。 因为之前都有蛰鸣帮我扎头发。 但当时我忘了这件事。 现在一想到当时的心境我就后怕。 我竟然觉得没有蛰鸣的生活理所当然。我当时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忘了蛰鸣。 邱临,你不可以忘了蛰鸣。 哪怕看到这些文字很陌生,你也要相信。蛰鸣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鬼),很重要很重要。 10月6日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和付斜阳做爱了。不只是因为习惯。也因为……他越来越温柔了。有时和他做爱,我会有一种和他是恋人的错觉。 这样可不太妙。 而且他最近挺关照我的脑袋,不时问我头晕不晕,甚至——昨晚他还给我按摩了会儿头皮。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邱临,不要完全相信付斜阳。蛰鸣才是那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 蛰鸣…… 蛰鸣 蛰鸣 他的脸 我想不起他的脸了……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10月7日 衣服变得合身了。 付斜阳昨天晚上也给我按摩了脑袋。 他昨晚竟然没有和我做爱,只是规规矩矩地搂着我睡了一晚上。 他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10月8日 付斜阳说他要和我分床睡。 我脑子好昏,一天过得浑浑噩噩的。你能分辨出这些字吗?邱临,你得分辨出来,我的脑子真的太晕了,我写不出工整的字来了,我好像是个昏昏欲睡的人,眼睛都是花的。 我不知道,是我今天做了什么让付斜阳生气了吗? 他和我说分床睡时,态度冷冰冰的,看起来……还有些悲伤。 10月9日 付斜阳对我冷冷的,我好不习惯。 但是他好像还关心着我。 今天上楼时不小心踩滑了,他一下抱住了差点摔倒的我。他的动作很温柔,但他的态度还是冷冰冰。 他怎么回事。 10月10日 斜阳去哪里了?我记得他以前下午都会陪我去书斋看书的,他下午都去哪儿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怎么下意识把他的姓省掉了? 10月11日 蛰鸣是谁? 这些是真的吗?以前的我写给我自己的? 我和付斜阳倒底是怎么一回事?邱临你怎么不写清楚??!!! 我忘完了,还是说这些根本就是假的? 这个字迹……应该就是我自己写的。 虽然我觉得这些内容是那么的陌生,但还是先把这日记本留在身边吧。如果按照这本日记里以前的我的意思,如果这本日记丢了的话…… 那我就真的全部都忘了,关于“蛰鸣”的一切,甚至连这个日记本的存在也会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