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机库里年轻的副官Reca激动地四处走动，叮叮当当熟练使用着工具。林站在一边抱臂出神，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追着Reca的身影，脑子里闯入了些念头。Reca看着小鸡膀子一样，瘦归瘦但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白色背心包裹着她小小的胸脯，两根的细细的带子挂在肩上，前后的领口处裸露出她大片的肌肤。军绿色的工装上衣被她系在腰里，下身仍旧是松松垮垮的连体工装裤，随着她的走动裤腿带起小小的一阵风。工作的时候，Reca同样很专注。烟晶色的眸子闪着光，配上微微上翘的眼角偶尔露出一点笑意，显得她整张脸更灵动了。Reca亚麻色的碎发散了几绺在耳边，她很年轻，当然也很漂亮。 林有些耳热，低了头不敢再看。他感到奇怪，回忆了一下自己唯一熟悉的女性海德姆，同窗多年相知相伴，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海德姆并不会使他紧张。 Reca并没有注意这么多，她走来走去地忙碌，三两下就将特殊地形用车差不多装好了。这种型号的全地形车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在军队和同一批的混合人兄弟们一起训练的时候，要组装使用的东西可比这个难多了。Reca很有成就感，叉腰看着自己的完成品，微笑着回过头看长官。林感受到她目光，回了一个笑容。 夜晚到来的时候，该出发了。林收拾了东西离开实验室去车库，Reca已经等在那里。两人上车，Reca抢先坐了驾驶位，开着车去往预定地点。以往她一个人巡逻的时候是不用汽车的，一个简单的单人飞行器就解决问题了。她身体素质好，也熟悉这个危险复杂的代步工具，往返一趟很快。但是和林一起时就不一样了，他是基因优化人，但优化在他这里可能只表现在了智力方面，Reca已经看出长官的身体素质并不突出。 车里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广袤的原始大地上，一辆越野车向着前方暗淡的永夜半球快速行驶，轮胎带起两滚黄尘。 第一个目的地位于星球背面，越过晨昏线，他们渐渐深入。车内温度急剧下降，外面的光照也消失了。车内备用光源自动启动，照亮了两人身周的一小片范围。Reca将车头灯打开，专注看路。 林侧头看着窗外，玻璃的另一侧就是永恒的寒冷和黑暗，除了头顶闪烁的天空，就是一片死寂。他感受到深空星球野外的孤独，不由开了口：“你……平时一个人是怎么找过去的？” Reca车速不减语气淡然，“有坐标，跟着地图就能找过去。” 林回过头， “要花不少时间吧。” Reca的侧脸很是平静，“其实用不了多久，开车需要找平坦的路走，绕路花些时间。我自己的话开飞行器过去比较快。”Reca第一次说了一个长句。 林之前和她所有的对话，永远都是一问一答，简明扼要。林一直觉得军队将她训练得太好了，一言一行无时无刻不彰显出她军人的干练气质。现在两个人坐在车上，外面就是无尽的寒冷和黑夜，深空黑漆漆的天幕笼罩在头顶。林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Reca也是头一回出任务有人陪同。在这一小方天地之内，两人慢慢生出些朋友间闲聊的意味。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没有别的人能依靠，他们现在是彼此世界中唯一的光和热。 林转回身子掩饰自己，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她的倒影，问出了第一个私人问题。“我看过你的履历，和你一批的混合人都移民去了，为什么你来监测站？” Reca听到问题先是一愣，然后自嘲地笑了，“上级临时派我来的，原先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来监测站”。 “你也不知道？” “对，一直以来我受训是要执行移民项目的，可能我不够格，最后另派了任务给我。”倒影里的Reca显得有些失落。 “不够格？”林感到好奇，她不够格？ “嗯，我是孵育出来的。长官你的编号是2开头对吧，我是3开头。”Reca起了话头。 林笑了，“不，我是1开头，150127。” “欸？”这回轮到Reca惊讶了。她回过头来盯住林，好奇又兴奋：”真的吗？不会吧长官！” “看路看路！” Reca车速不减居然就回过了头聊天，越野车在一片黑暗中穿梭，只有前方车灯照亮。林担心会出车祸，出声打断了她。 Reca转回头去，“没事的长官，我通过了特殊驾驶考试。飞战斗宇航机都没问题。” 林一时没再说话，Reca按耐不住接着询问：“长官，你为什么是1开头。” “当然是因为我有父母啊。” Reca噗地笑了，林讲了一个冷笑话。她接着问：“不是，我意思是说为什么你不是孵育出来的。”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在科学系统是吧，我是从教养学校筛选上来的。” ……这回答可太震撼了，Reca惊讶地说不出话。林竟然这么优秀！这个时代1开头的编号代表由父母双方自然孕育诞生；2开头是基因优化人，由系统基于不同目的从基因库中匹配精子卵子在孵育罐诞生；3就是Reca这样，完完全全混合基因制造。如果外来基因占比比例较大，严格意义上也不知道Reca她们还算不算人类。虽然他们外形上和人类没什么差别。 这三种分类之中身份最优的便是1类——普罗大众，新移民中他们占绝大多数。2类基因优化人一般会进入各个系统服务，是工作型人才。3类由于其基因具有未知的潜在危险，就是单纯的消耗型产品。 林这编号的意义就代表，虽然他作为普通人诞生，但他优秀到成为了普罗大众中的佼佼者。他小的时候在教养学校老师们就看出了他的潜力，特别打了报告上报系统。系统测试了他，决定让他跟预备服务于科学技术系统的基因优化人一起接受精英教育。林并没有辜负系统的期望，果然一路直升进入科学技术系统工作。这个时代英雄不问出处，每个人的价值都要最大化。这也就是为什么，林是自然人但在分类上属于工作型人才。 “……”Reca沉默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经历对林来说是不是有些沉重，毕竟算起来他牺牲了不少。 林看她被自己的经历弄得一下子乖巧说不出话，不免有些好笑。“怎么了？不至于吧。”林逗她。 “长官，你有父母啊。”Reca突然冒了这么一句，由于实在太过惊讶她脑子里只剩下感叹。 “是问我父母的事对吧”，林猜出她的意思，替她问了出来。“我记事前就被筛选出来送到科学系统了，没什么感觉，父母的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林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2类，直到中学时候偶然查了自己的履历，才知道我居然还有父母”。 “那……”Reca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遗憾吗？好像没有。我没有像普罗大众一样生活，而且我早就决定一辈子为系统工作，现在这样挺好。”林顿了顿，预感到接下来的话有些尴尬但还是接着说:“不怕你笑话，我是真想为人类做点什么。”林说着说着，越来越不好意思起来。 刚才说的都是他藏起来的真心话，这还是头一回跟别人提起。年少时的想法虽然听起来幼稚，但他一直以来做的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我其实就是2类，只不过编号1开头而已。”林最后总结补充。 Reca明白了，过去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林，长久以来的培养使他愿意当个工作型人才，他在科学系统得到了归属感。Reca一时没有说话，林忍不住另起话头。“说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的不够格是什么意思？” “什么不够格？”Reca已然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开着车略微一回想才知道。没想到林居然还记得这个话茬。 “聊聊呗。”林语气随意，视线在她身上一扫。他印象中Reca口中很少说出“是，长官”、“对不起，长官”之外的话。今晚这意外的轻松气氛使得他想要借机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 Reca的声音轻轻响起，“我小的时候教官总是说，我是额外筛选出来的，告诉我一定要努力，把握机会才行。”Reca回想起安娜，她的第一任教官。她用脑波连接了林的通讯设备，开启实时传输画面。 ……林十分惊讶，很快明白过来，副官身上安装了脑极芯片。以他的级别，可以接触到联盟保密的一些研究成果。以前埃文斯跟他讲自己的通讯研究的时候，跟他提过这项禁忌的技术。那个时候林年轻，对于各种秘密的研究来者不拒，他了解过相关的成果。 他看着自动亮起的通讯设备显示屏，亲眼看到Reca脑中生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