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最近形势不太好。 Z城上个月爆发了平民Alpha的游行示威，接着是B城、E城，其中E城甚至出现了一支武装组织，造成了上万的伤亡。 段缡作为现任的巡回治安官，几乎忙的脚不沾地，天天在天上飞来飞去。 嗯，还得冒着被那些雄性激素过剩Alpha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危险。 他不是很懂Alpha们干嘛非要交配生孩子不可，这都什么时代了，满脑子都是操Omega的讨厌鬼们……无可救药。 帝国的生育率下降是老问题了，加上社会对Omega群体不人道的待遇使得Omega的出生率逐年下滑，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可是眼下这个档口——帝国上层也是冲突不断，段缡自己的家族也卷在里面焦头烂额……未免也太不巧了。 段缡正想着工作和家族的那一堆破事，副官敲了敲门，报告：“少将！有您的私人通讯。” 段缡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从副官手里接过通讯器，“有劳。” 副官敬了个礼，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段缡看着通讯器上显示的“父亲”两个字，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但很快又变回往日和煦的表情，点开通讯。 “父亲，您找我？” 通讯对面的男声却并不是段缡想象的那一个：“宝儿……是宝儿吗？我是爸爸呀！” 段缡愣了一瞬，“爸爸？！您怎么用父亲的通讯……” “别管了！”一向温柔软弱的Omega今天语气格外着急，“宝儿，听爸爸说，你最近要小心，就在工作的地方待着千万别回来！” 段缡不解：“发生什么事了，爸爸？” “千万别回来记住了么！你父亲他要把你……啊！” “爸爸！”Omega的尖叫声惊得段缡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通讯对面的声音变了，男人的声音是一贯的冷酷：“段缡。” “父亲！您不要对爸爸动手！”段缡咬着牙冷静下来，如果他现在表现的冲动，爸爸可能还要遭更多罪。 段家家主并没有理会独生子的话，“要想你爸不被送回白塔，就给我回来。” 说完，通讯里只剩下一片忙音。 段缡呆立在原地，一手撑在办公桌上支持着自己的身体。 父亲……他要把爸爸送回白塔！ 被送回白塔的Omega会被强制洗标记分配给别的Alpha！连续被分配对象拒绝三次，Omega的凄惨结局简直不可想象。而且……爸爸已经不能再生育，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Omega在白塔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段缡最了解父亲的冷酷，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就算爸爸让他不要回去，现在……根本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少将？” 下午茶准点，副官端着一盘曲奇饼进来，发现长官脸色难看的站在办公桌后发呆。 段缡猛然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通讯器和抽屉里的几样东西塞进口袋里：“不吃了！安迪，准备飞行器，我要回段府一趟！” …… 段家主宅—— 如今被称为“五大家族以外帝国最具权势家族”的段氏，在百年前不过是一个经商的小家族而已。后来家业逐渐做大，段氏的野心随之膨胀，他们开始让子孙涉足军界、政界，一步一步，爬上如今的高位。 这一座古式园林般的建筑落成于段氏经济实力上升至帝国一流水平的那一年，当家人是段缡不曾谋面的祖父。老家主官至首都星星长，再进一步，就可以成为帝国议政会的十二议员之一。他信心满满的建造了这座宅邸，将自己居高临下的野望砌进每一砖每一瓦，以便于日后接待来宾时彰显这个古老家族积久的典雅底蕴。 然而他没能活到那一天。 了不起的段星长被他的同性情人刺死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或许前一秒他们还在讨论该用什么体位，而星长的提议让那位年轻漂亮的Alpha感到了冒犯。 然后，段缡的父亲、现任段家主段骐在击垮了自己的四个兄弟姐妹后登上了家主之位。段骐不愧是他父亲的亲儿子，他圆了老家主的夙愿，成为了十二议员之一，现在他的目标是成为帝国议政会五大主事议员之一，而且这个目标似乎已经不遥远了。 那么，段家主还需要一个优秀的接班人，随时接手这个伟大的家族宏愿的接班人，这样才能传承家族的荣耀啊。 遗憾的是这个明明很容易达到的目标却落空了。 段缡是段骐的独生子，一个Beta，残次的Beta。 宏愿，终结？ 呵。 段缡站在门口，盯着眼前仿佛会吃人的双开大门，恍惚了一会儿，才整理好外套，凝神迈步，踏上进怪物长长的喉管。 宅邸里人很少，安静极了。 “少爷。”中年管家像机器人一样守在大门内，看人的表情不像在看一个活物。 段缡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潦草的点点头，越过他走进客厅。 “老爷让您去书房等候。”身后传来管家机器人一样的声音。 “知道了。”段缡草草敷衍。 段缡到家已经是傍晚了，然而房子里丝毫没有准备晚餐的痕迹，显然是父亲大人根本不打算为他这个儿子浪费粮食。段缡一边上楼，一边想着谈完以后让安迪去哪里订晚餐比较好。 家主的书房在二楼第一间。 段缡在门前站定，敲了敲门：“父亲，我回来了。” “进来。” 段缡立刻开门进去，非但没有看到爸爸，反而被满室的烟雾熏的皱眉。他反手打开空气净化系统，机器工作了两三秒后，他才看清坐在宽大书桌后眼里布满血丝的中年男人。 段缡扫了一眼满桌的杂乱资料和地上成堆的烟蒂，尽量温和地询问：“父亲，爸爸在哪儿？我想跟他说说话。” “一回来就问你爸……怎么，还没断奶？”段家主眼珠动了动，冷冷的看着这个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军人的儿子。 段缡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穿着棕色的帝国军装很神气。他27岁了，如果是Alpha，那么他的线条应该更加刚毅一些，而不是像这样——晒不黑的白皙肤色、俊秀的五官、清澈温柔的祖母绿眼眸，甚至连段家祖传的冷硬烟灰色头发都变得温软柔顺，简直是他爸爸陶荧的翻版。 不……他和陶荧还是有些区别的，起码性格没那么软弱，有几分段家人的狠劲。 可是有什么用？ 这个儿子，是儿子吗？他不仅是个Beta，还是个不男不女的Beta。 连联姻的价值都没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段缡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他很容易感觉到父亲投来的目光从教训式的讽刺变成冷淡的审视再到刻薄的鄙夷。 小时候，面对这样的目光他或许会委屈地流泪；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感冒，甚至有一丝想笑。 一个垃圾是不配拥有好的后代的。 “是的，”这一次段缡真的笑了，自然坦率的笑，这样的笑容一直是巡回治安部的活字招牌，士兵们因此将自己的最高长官中二的称为“天使”，“您今天吓到爸爸了。他那么脆弱，我想他一个柔弱的Omega既然得不到法定伴侣的安慰，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能给他一个拥抱吧？我可是个好孩子。” 而你不是一个好丈夫。 “……” 段家主沉默的审视着他的独生子，半晌，才开口：“可以，他在暗室。” 段缡立刻摔门离去。 暗室！ 居然把爸爸关在暗室！ 那个终日不见光、氧气稀薄的地方……该死！ 段缡几乎飞奔着去了主宅后花园里的红砖小塔——那个原本用作装饰物，后来却演变成暗室的逼仄空间。 “爸爸！”段缡拍着上锁的小门，“爸爸，我回来了！我马上带您出来！您先离门远些！” 说完，一脚踹断了门锁。金属小门“砰”的一声炸响，露出门里黑洞洞一片。 段缡依稀听到一个微弱的呼吸声，于是弯腰走进暗室，低头去摸黑暗中Omega的所在：“爸爸，我在这儿……” “宝儿……”陶荧努力地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蜷缩在暗室的角落里，欣喜又恐惧地向儿子伸手，“宝儿，出去……快逃——” 然而段缡听不见他无声的呐喊。 冰冷的注射器猝然袭上后颈，满心焦急的少将还没触到爸爸的手就瞬息失去了意识。 可恶……爸爸他…… 我还没有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