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微信里的仙人
宁峥嵘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忙碌。而且不是开画廊那种“不务正业”的瞎忙,是标准的工作模式。 鹤来熟悉进入工作状态的宁峥嵘,无论做什么都是全力以赴。他觉得并不是魔术成就了峥嵘,而是他天生注定要成为世界舞台上最璀璨的明星。 宁峥嵘曾对鹤来说,自己工作的终极目标是让对方一打开电视机,或者随便拿起一份报纸杂志都能看到他。 这并非戏言。当初为了博鹤仙欢颜而研习魔术,如今一晃多年,宁峥嵘的心意依然纯粹如初—— 想要占据对方的全部视线,想要他所有的关注和在意,想要成为明亮的太阳,融化那座终年不化的冰山。 鹤来这些天写了几幅字,都是按宁峥嵘接的“定制”要求来创作的。宁峥嵘最近在云南录视频,临走前把鹤来的手机打开,软磨硬泡让他不许关机,微信要回。 鹤来早饭后看了会手机,峥嵘给他发了很漂亮的孔雀开屏小视频,说在昆明拍到的。他心中十分高兴,舍不得一下子看完,放进了收藏里。 给峥嵘回什么呢?一个人的日子周而复始,平淡单调,没有什么值得一说。鹤来想了又想,最后把那几幅书法拍下来,发给对方。 发过去之后便是等待回复。明知宁峥嵘很忙,不会一直抱着手机,可还是忍不住,一会儿看一眼屏幕,怎么也没法静下心来练字了。 所以才不想开机啊。 鹤来平时严格约束自己,一个月看一次手机,这样就不用终日心神不宁,为峥嵘来不来消息牵肠挂肚,也不至于情难自抑,哪天冲昏头脑,发一段突兀的表白过去。 虽然如此,鹤来也不忍拂了宁峥嵘的意愿,手机保持畅通,电量也充得满满地。 他的左腿不宜久站,横竖在书桌前没什么进展,索性抛下笔,慢步来到院子里,赏看花草。 宁峥嵘小时候到医院探望鹤来时,给他送了花,往后就一直送到了现在。起先是花店里的鲜切花,插在昂贵的玻璃花瓶里,后来鹤来说花期太短很可惜,便改送盆花和各种绿植,搭配别致好看的盆罐花架,还请了高级花坊的园艺师定期上门修剪。 如今鹤来家的外墙凌霄、蔷薇如瀑,常春藤、爬山虎盘踞于墙根处,窗台上放了吊钟海棠、香雪球,院落种着各色月季、牡丹、芍药、绣球,一满架子的多肉,大缸里养了睡莲、金鱼,客厅摆着三角梅、昙花、君子兰,书房里有米兰、文竹,卧室里还有茉莉和朱顶红。 鹤来原本不通园艺,但他珍惜友人所赠,照本宣科加上自行摸索,渐渐也懂了个大略,把家里花木都养得壮壮地。而莳花弄草的鹤来在宁峥嵘眼里,更是素手不染凡尘的仙人,自己则恍入仙境不思归了。 宁峥嵘来玩时,经常主动浇花,但到底不大懂行,怕把花淹死了,每次都只用小花洒喷一点儿,刚够湿一湿花叶。 鹤来想到峥嵘挽着袖子小心翼翼浇花的模样,心中一阵暖意,越发想念对方。 赏花回屋,看看手机,峥嵘的回复来了。 「真够神速!对了,第二张超帅的,给我吧!」 底下还配了一个小翠鸡双翅捧起一颗胖红心的卡通动图。 这么可爱的峥嵘,怎么拒绝得了呢? 鹤来立即回复,「好,我另写一幅就是。」 于是他收到了一个小翠鸡抱紧小白鸟的表情包,把小白鸟都搂得变形了。 他哪来这么多可爱的图啊,鹤来想着,把表情包挨个存进微信里。 刚收完图,就看到峥嵘又发来一句,「第一次在二十四小时内收到鹤仙的回复,开心。」 鹤来的心霎时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又是歉疚,又是涩然,说不清什么滋味。 明知峥嵘时不时会给自己发信息,却硬下心肠不看不回,还自我安慰“真有事情会给我打电话”。 自己只不过等了一会儿,便坐立不安,却不想想峥嵘总也等不到自己的回讯,又是怎样一番心境。 他回复,「以后再也不关手机了。你的消息,我都会回。」还把捧心小翠鸡的表情包回给宁峥嵘。 宁峥嵘发来一大串感叹号,显然是高兴疯了,又发给鹤来一个小白鸟从云朵中冒头的表情,说,「你发这个。」 鹤来存图说「好」。 两人又聊了会「在干吗」「赏花」之类没营养的废话,中间穿插宁峥嵘分享的白鸟翠鸡表情包。鹤来平日里寡言少语,在微信上居然有问必答,像是想要弥补之前的冷淡似的,连宁峥嵘给他发表情包卖萌撒娇,他也都一一回了。 与亲密友人网聊,对一般人来说是像吃饭喝水一样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但是拜某只冰山鹤所赐,宁峥嵘还是初尝这种乐趣。面对面的鹤仙总是带着几分冷意,远观不可亵玩,哪像微信上这只白鹤知情识趣,还会给自己回表情包呢! 仙气萦绕的鹤仙,亲切温柔的白鹤,宁峥嵘觉得自己被迷得团团转,几乎要失去理智了。 说起来这套自己请人专绘的情侣表情包真是不错啊,回头发个大红包吧。 三天后宁峥嵘回到北京,刚下飞机就直奔鹤来家,照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问,“想不想我?” 向来对熊抱攻击无动于衷的鹤来居然“嗯”了一声。 这几天他每天都和宁峥嵘聊微信,白天聊,晚上也聊,宁峥嵘去工作前还会跟他报备,让他不至于等得心慌——完全和热恋小情侣没两样了。 长久压抑的情感一经放任,便如大川洪潮般不可收拾。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他是照耀所有人的太阳之神,却独独是自己的一轮明月,幽林独行,清辉入怀。 宁峥嵘也是一脸惊喜,“我没幻听吧?!” 鹤来想问,那你想不想我呢?可终究说不出口,只得沉默以对。 宁峥嵘却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不管那么多,伸臂紧紧抱住鹤来的脖子,在他耳旁呢喃道,“你怎么这样。” 答应再不失联,陪聊天,承认想他……都是宁峥嵘盼了好久的回应。这样一来,岂不是会让自己得寸进尺,更加贪心了吗? 鹤来不知道宁峥嵘心里的弯弯绕,轻声问,“什么?” “没什么。”宁峥嵘松手,“我不在这几天,你有没有出去玩?” 鹤仙如实道,“没什么玩的。”他腿脚不便,很少外出,日常采购都是送货上门,平时至多就是去逛个书斋,偶尔去附近公园散心。 只有宁峥嵘来了,才会哄他出门,两人一块儿去高级会所吃饭,或是在什么深巷僻静的茶坊里,消磨浮生半日。 不过,前一日他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去了一趟鹤汀。他自开业伊始就再没去过第二次,想到峥嵘说这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既然对方暂时无暇顾及,自己虽不懂什么,去看看也好。 一到画廊门口,几名店员就认出他,大概是早就得了宁老板的叮嘱,恭恭敬敬把他迎入,叫他“雪老师”,又是奉座,又是看茶,殷勤至极,完全当老板娘对待。 他实在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喝了一杯茶,坐了一会,便即打道回府,临行前还请店员不要告诉宁峥嵘他来过。 所以这会峥嵘当面问及,自己更不会招供了。 宁峥嵘听罢点了点头。他察言观色,知道对方没有背着自己在外面养小孔雀,遂笑盈盈地说,“鹤仙,我们一起出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