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她亦活,他死她亦亡。
门开了。 浓重纠缠的困意一扫而光,顾叶白急切地抬头看去,却没有看到期盼见到的那人。 聂宇站在门口,脸上的焦灼几乎无心掩饰,顾叶白甚至能够嗅到他身上未褪去的硝烟气息。 这些都明晃晃地佐证着最坏的猜测,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顾叶白忽觉眼前一阵恍惚错乱,无力支撑的身子猝得跌坐下去。 他,怎么了? 那个别扭地心软,厚厚的壳子里充盈着脆弱又鲜活血肉的男人,她如今唯一活下去的理由。那个人,顾叶白才捕捉到了些他冷硬外壳缝隙处的细小破绽,抓住那么一点点的暖意。今早刚刚离去,至今为何未还呢? 聂宇脚下受阻,低头看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绕开顾叶白匆匆走进屋内。 一旁的佣人上前想要扶起她,顾叶白挡开了伸来的手,自己扶着地板艰难起身。瓷砖冰冷,早已将手脚冻得发木,膝盖的神经传导来一阵刺痛,让她踉跄着险些跌倒。可顾叶白没有管,稳住身子后,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跟上去。 聂宇正在谢铮房内,收拾着他惯用的物品。顾叶白在旁边踟躇了片刻,伸手想要帮忙整理衣物,他动作一顿,躲了过去。 抗拒的信息明确无疑,可顾叶白被巨大的焦灼鼓动着,无法再忍受片刻悬于半空的安危未卜,她固执无礼地逼近一步,狠力拉扯住衣料的边角,硬生生阻止了聂宇下一步的动作,让他不得不正眼看向她。 动作咄咄,可言辞却带着近乎乞求的脆弱,尾音里轻颤起细微的哽咽,她神情哀婉急切,“聂宇,求求你告诉我,将军……出什么事了。” 聂宇目光凝了凝,闪开的视线落到地面上,试图将衣服拉回来,“没什么,将军不过要另宿他处罢了。” “聂宇,”顾叶白用力到手指发白,甚至将娇贵的布料边角扯到变形,让他根本无法抢回,“你心神不定,连个慌都撒得蹩脚至极。” 气势忽然斗转的逼问,让聂宇愣住了。 沉默片刻,他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道出实情:“将军的座驾今早遇袭,救援赶到时,发现他身中多弹,生死未卜,肋下一弹造成大动脉破裂,尤其凶险。手术刚刚结束,至今昏迷不醒。” 聂宇滞涩停顿片刻,迎着她焦虑的目光,字句艰难,“医生说,若能熬过今晚,便性命可保。若是熬不过……” 未言明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没人敢说出那个字眼,黯无边际的幽深黑洞,巨大的引力是人事最无力的鲜血淋漓,一切泼天富贵、煊赫权杖,在它面前都显得那般渺小可笑。是无论怎样伸手都无法触摸,无论怎样撕心都无法挽留。无神论者因它而笃诚狂热地祷告,高傲如凯撒也因它的戏弄而狼狈卸下帝王尊严,却于事无补。 顾叶白呆愣地看着他,一时明白了,又好似没有听懂,指尖似乎在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一点一点地松开,颓然垂下。 “经调查,袭击者是……” 一句“你们的人”堪堪脱口,可聂宇看看顾叶白的神情,终是改了说法:“岭北的人。” “我要去照顾他。” 顾叶白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竟是异常的平静,丝毫不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而有片刻迟疑,好似在陈述一件极自然的事情。 就像妻子照顾丈夫,亲人照顾亲人。 她说完,便再未置一词,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座雕塑般,执拗而一往无前,惊涛骇浪都藏在空心里,唯于最深的眼底稍见端倪。 今晚,她要守在他身旁,如同守着自己唯一的命脉。 他生她亦活,他死她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