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三年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是三年过去了。 这些年来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着,大秦坐拥无边江山,一条条政令接连而出。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 修驰道,修灵渠,筑陵墓,乃至徐福入海寻求长生不老之道。 我见证着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前,而我正参与其中。 甚至其中不少政令正是出自我手,由我亲自撰写,而后颁行天下。 这几年来,我的日子尚且算得上平静。赵高自就任中车府令之后便搬离了我的寝宫,因其擅于察言观色而颇受父皇喜爱,便又兼了符玺令事的职位。 他依旧对我恭敬有加不似作伪,对待我的态度一如往日,仿佛我依旧是他的主子。 我也未曾再苛责他什么,他的命数已然脱离了我的掌控,好在,他和胡亥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交集。 说起胡亥,便不得不首先提一提蒙毅。 自那日之后,蒙毅便正式成为了胡亥的老师。也正是因此缘故,他开始频繁出入我的宫室。 也正是因此,我和他才真正相熟了起来。 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一如我先前对他所有美好的评价。没有人会讨厌他的,和他相处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我们的关系在一点点变得亲密,却始终止步于某一个点。 他依旧会朝着我笑,可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那个我记忆中美丽诱惑如同妖精一般的少年再也未曾出现在我面前,好像我那天的记忆不过是一场幻觉。 他和张良越来越像了。 那种面对一切都泰然处之的淡然,那种掌控棋局的运筹帷幄,那种淡漠和疏离。 他从未再提起那天的事,每次面对我时也从来都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我并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们这种人,所有的行为都必有其缘由,就像是张良离开那天对我的迎合。 我不知他想要什么,所以我也不能放任自己掉入他的局中,我不能忍受自己的一切不受我控制。 可当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和他认识愈来愈久的时候,我开始隐隐觉得我似乎做错了什么。 每每想到这里时心下便会烦躁异常,于是我会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仍旧以君子之礼同他相处。 他是来给胡亥当老师的,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他教给胡亥的绝不仅仅是律令断案,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他的教导在胡亥的成长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胡亥似乎也很喜欢他,对他非常敬重。 我觉得很欣慰,欣慰于胡亥的成长,也欣慰于未来可期。 胡亥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然成了一位翩翩少年郎了。懂进退,知礼节,文学方面也有了些许造诣,武功方面亦是不俗。他并不随我学剑,却是学的弓箭,骑射之术相当了得,颇有百步穿杨的威能。 许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缘故,我看他总比看其他的孩子顺眼些,每每节上宫宴时,我看着父皇的其他诸多公子公主,竟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胡亥。 大抵身为一个父亲的心态便是如此罢,我是真的把他当儿子来养了。 也许是天下一统之后父皇也终于稍微轻松了些,倒是有时间陪孩子们玩闹了。胡亥作为其中最小的那个,这些年来又越发争气,倒是越来越得父皇的喜爱。 他也是真的很在意我,甚至在一开始父皇越来越宠他时,他竟隐隐有些抗拒的意味。我问他是否是害怕父皇,他摇头说不是。等我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从他那支支吾吾的语言里,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担心父皇宠他,我会生气。 我还记得当时他昂着头看向我的样子,他告诉我,我比父皇更加重要。 这样的他让我心下一片柔软,我低头去亲吻了他的脸颊,看着他脸红别扭的样子,我觉得十分满足。 这就是我养大的孩子,他不会再是那个嗜杀暴虐的秦二世,他只是我的弟弟,胡亥。 临近过年的时候,我带着胡亥出了宫。 他并不常出宫,是以每次来到咸阳城中时,虽然面上不显,但看他神色时也足以看出他的兴奋和欢喜。 快过年了,咸阳城中很是热闹,大大小小的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上车水马龙,穿行于其中时人群密集摩肩接踵。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逛逛玩玩,倒也惬意。见他玩的开心,我一时也忘却了诸多杂事,只陪着他玩闹,并不曾注意行进的路线。 又踏入一家人来人往的临街店铺,我同他在桌子前坐下,叫了几道爽口小菜,店家还甚为体贴地送了一壶酒。 一开始我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有两名穿着甚为清凉的姑娘朝着我们款款走来,坐在我们身侧为我们斟酒布菜,姿态暧昧时,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家青楼。 无怪乎我看错,叫“XX楼”的酒楼比青楼要多得多,加上这个时代又不兴妓子姑娘们当街揽客,是以从外面看来这青楼和酒楼实在是区别不大。 我一时赫然,只草草应付了一会儿,便丢下银子带着胡亥离开了此处。 出来时我见胡亥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睛,心下一片无奈。 似乎我在他面前一直辛苦维持的好哥哥形象就此毁于一旦了。 只希望他不要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误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