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燕丹(一)
我是燕国人,我的名字是丹,我的身份是燕国的太子。 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前面都需要加上一个「曾经」了。 燕太子丹已经死了。 我当然还活着,不然我不会在这里诉说我的故事,可那个燕太子丹却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他死在了我的父亲、当今燕王的手上。 彼时秦国大军压境,父王召我去商量对策,我不疑有他,未曾做丝毫防备便踏入了大殿。 我怎么会防备呢?那个身为燕王的男人是我的父亲,这天底下怎么会有想要害自己的孩子的父亲呢? 可他就是那么做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燕太子丹已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 我其实并不怨他,他也不是故意想要害我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国。 当然,那也是我的国。 尽管我知道用我来平息秦王之怒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即使只能换燕国几年的安康,让未来的一切都还能有一丝回旋的余地,那我死的倒也算值得。 可那前提是我真的死了。 但我没有死。 父王向天下宣布燕太子丹已死,可实际上他却废了我的双腿,将我交给了秦军。 从那一天起,我的生命便堕入了地狱。 我被押送到了咸阳。从燕国到咸阳有着相当漫长的距离,我的双腿又刚刚被废,一路上行进时车轮转的每一圈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无间折磨。 可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我是悄无声息来到咸阳的,除了押送我的几个秦军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我来了咸阳。 可我不仅来了,我还入了咸阳宫。 在那幽暗潮湿的地牢之中,我见到了那个如今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天下的男人,秦王嬴政。 我是恨他的,恨他想要覆灭我的国家,恨他害死了我那么多的子民,恨他将整个天下卷入战乱之中。 可我现在连恨他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已经不再是燕国的太子,我现在只是被燕国送到他身边供他泄愤的玩物。 我站都站不起来,瘫倒在地牢那潮湿的草席上,那地面的阴冷隔着草席直入骨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我猜想着他会如何折磨我,也许他会将我绑起来受尽各种刑罚而死,也许他会砍断我的四肢挖出我的眼睛拔掉我的舌头。 秦国,一向以严刑峻法闻名于世,不是么?折磨人的法子,秦国总是不缺的。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没做。 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将我关在那地牢里,一日两餐按时供应,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我想我猜到了他对我的惩罚是什么,于是我开始尝试死亡。 我服了毒,那是我曾经隐秘地藏起来的毒药,那些秦兵们大概觉得我一介废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搜身时只检查了有无兵器,并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毒药。 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我还是被救了回来。 托这次自杀的福,我不用再住在地牢里了,我被关进了咸阳宫的某座宫室之中。 我再一次见到了秦王,他告诉我,若我再主动寻死,那么我死的那天,就是大秦铁蹄踏平燕国之时。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也彻底确定了他对我的惩罚究竟是什么,那就是活着。 活下去,活着看大秦一点点蚕食整个天下,活着看我的国面对大秦苟且偷安,活着看终有一天,我的国将灭亡在他的手上。 这样的折磨,比凌迟都更加痛苦。 我将看着这一切,却也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我被困在那间宫室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这个天下的结局。 偶尔,他会过来看我。 那都是秦军又一次得胜之时。 他会带着秦军凯旋的战报而来,他对我描绘韩国赵国魏国的覆灭,对我言说这次又攻下了楚国的多少座城池。 我只能听着。 听多了,我好像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曾经的那个燕太子丹好像已经和我割裂了,那个燕太子丹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被埋葬。 剩下的只有我,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具行尸走肉。 我已经不想去恨他了,恨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已经看到了这个天下悉归于秦的结局。 这是历史的必然,非一人之力所能抗衡。 若我能早生几十年,若我不是燕国太子而是燕王,也许一切还有转机。可是没有如果,时至今日,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未来的结局了。 我现在所想要的,唯有一死而已。 但我还是得硬撑着活下去,我不能死在燕国国灭的前面,若我要死了,那只能是陪着我的国一起。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坚持了。 双腿被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灵魂也废了。 我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开始他很满意我这样的状态,但并没有用多久,他似乎又觉得这样一具行尸走肉太无趣了些,于是他想到了新的法子。 他说,他有一个很有趣的儿子,想把我送给他。 他说,他很喜欢那个儿子,我也一定会喜欢。 他说,他的那个儿子叫做扶苏。 公子扶苏,我听过这个名字。 传闻中,这位扶苏公子刚毅勇武、信人奋士、为人宽仁、卓有远见,身为秦王长子,是大秦未来的帝王。 若我还是燕太子丹的时候,想必我一定会对这位扶苏公子充满了兴趣,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却并没有丝毫意义。 然后他又告诉我,我将会被作为燕国的美人送到他儿子的身边,希望我履行好作为一名美人的职责。 美人?他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折辱我吗?通过让我雌伏于他儿子的身下? 那他可能要想错了,我已经不是燕太子丹,这样的一切也根本谈不上折辱。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是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根本都无所谓了,我就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已。 我只是一个等待着殉葬的活死人,一个死人是不会被折辱的。 他的确说到做到,就在他说出那些话的当天下午,我便被送了出去。 在那里,我见到了公子扶苏。 我看到他知晓我身份时的愕然,看到他眼底的感伤和悲悯,于是我知道,他和秦王嬴政是不同的。 嬴政是乱世之主,铁血君王。而扶苏,必然是一个严慈相济的盛世之主。 有此二人,大秦何愁不兴。 当真是天佑大秦。 当晚,我便如秦王所言,前去履行了作为一名美人的职责。 他有些惊讶,而后他拒绝了我。 即使我已经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我在他眼中却仍旧是那个燕太子丹,他对我仍存敬意,哪怕是半点轻蔑都未曾有过。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情绪的波动了,但他那样的表现却让我觉得一阵酸楚。 燕太子丹已经死了,他何必这样对我。 我甚至感觉到了难堪,就好像那曾经早已经被我放弃的自尊又回来了。 多么可笑,我怎么能容忍燕太子丹还活着,活成我这副模样?燕太子丹是个英雄,他的生和他的死都应该慷慨而坦荡,又怎么可能如我这般苟且偷生? 我不是燕太子丹,我只是个被困宫闱的废人,一个被送来的燕国美人而已。 于是我没有在意他的拒绝,仍旧朝着他伸出了手。 一位美人应该做什么,我还是很清楚的。 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一点点变了,可却并不是情欲的炽热,而是一片冰冷。 那份冰冷重新将我方才心底升腾而起的些许不该有的自尊浇灭了下去。 我想,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用那看着燕太子丹的眼神来看我了。 而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冰冷地嘲讽着我作为一名美人的不合格之处。 我想,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么做,我便理应做的尽善尽美的,于是我放弃了那已经并不灵活的手,俯身将他的性器纳入了口中。 我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实在并不懂应该如何施为,只能尽自己可能地吸吮舔舐吞吐,竭尽全力试图给他带来快感。 这的确是有用的,我感觉到他在我口腔中迅速涨大,直到他将我一把拽了起来粗暴地挺动身体肏干起来。 我是有些惊讶的,我没有想到谦谦君子的扶苏公子在性爱上居然如此粗暴。但我并没有反抗,因为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直到他终于在我的口腔中释放出来,他抬起了我的下巴同我对视,我才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仍旧不是情欲的色彩,而是鲜明的愤怒,以及隐藏于其下的心痛。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因为我而愤怒,因为我而心痛。 “燕丹,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一只低吼咆哮的野兽。 可这只野兽却并不是为了将我撕碎吞噬,而是因为我的自轻自贱而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从没有人会这样看我,在我是燕太子丹的时候没有,在燕太子丹死去之后也就更没有了。 我不知他为何直到此时还这般看我,毕竟连我自己都已经放弃了,他还在坚持些什么? 可就是他这样的坚持,竟令我的心脏仿佛开始颤动了起来。 那曾经属于燕太子丹的灵魂,好似就要复活了。 可我不能。我太了解嬴政了,他把我送来就必然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等我重拾希望的时候,他就会将我丢进更深刻的绝望里去。 作为燕丹而活下去,对我并没有丝毫益处。 我不害怕遭受折磨,但我真的害怕绝望,我的心中还遥系着我的国。 所以,放过我吧,不要再让我重拾任何的美好了。 于是我告诉他,“扶苏公子,你自然不会懂。” 他更加愤怒了,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连同我和他都烧成灰烬。 可我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因为我而愤怒了,他愤怒的对象变得宽泛,愤怒于这个必然的时代,愤怒于无力改变这一切的他自己。 可这一切的发生已是必然,任谁也无法更改。 他知道,所以他才会愤怒。 他把我拽了起来,我被他压在桌子上肏干,没有丝毫怜惜。 那太痛了,毫无防备之下我叫喊出声,换来的是他的一巴掌外加那一句冰冷的“闭嘴”。 我如他所言闭上了嘴,我本也是不想出声的,那声叫喊实在非我所愿。 接下来的一切,对我而言无异于一场漫长的折磨。 他动作粗暴地占有着我,他在我全身上下留下痕迹,在那场漫长的折磨中,我一度以为我就要死了,要被肏死在这里。 可我不能死,我必须活着。 于是我咬着牙坚持着,直到这幅身体对疼痛感到麻木。 然后我忽然就生出某种诡异的满足感来。 那样的满足感当然不是来自于生理,事实上这场性爱对我而言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快感可言。那样的满足感,来自于身后的这个人。 他的情绪太过澎湃了,就像他对我的折磨一样。他的愤怒和他的悲伤都太过沉重,几乎要将我淹没。 一时间,我竟不知他是在折磨我还是折磨他自己。 可我知道,这个人在意我。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被在意的感觉了,就连我的父王都选择为了国家而放弃我,这世上又有什么人会在意我这个人的存在? 可他在意。 他不仅在意,而且这份在意中满是因我而起的悲怆,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于是我从中得到了满足。 不是燕太子丹,只是「我」而已。 在这段行尸走肉的人生里,我头一次觉得,抛却了一切之后的活着,也许也是有那么一点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