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这样吗？”伊戈仿佛很惊讶于格莱西姆的疑惑，“可能我不太喜欢被规定的标准，以及，嗯，也不怎么认可。而且，其实雄性内部对等级没有那么重视——只要不低到去服役就够了。如果你看完了近百年来的等级评判规章，你也会发现这个隐藏的规则：升等所带来的个人收获的增益，像是边际福利或边际权益，是先升后降的。真的不必太在意等级。”

    格莱西姆面不改色，但伊戈就是知道他肯定没看过。虫族好像在这方面尤为淳朴，血脉里传承着对圣殿、王族、执政官等“权威”们的信仰，宛如被驯服的羔羊无目地追随着头领。就连等级评判这样极大影响社会地位的事情，都很少有人钻空子。

    “我们特意分析过，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倾向性，有的倾向于军队，有的是星际探索，现代的高等标准倾斜方向是优越的生育能力，无论性别。”

    伊戈拿出学生时代给不学无术但英俊性感的同桌补课的态度，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如果我每发每中——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幼崽的成活率很高，那我的等级容易往上升；与之相似，受孕概率、匹配进展、幼崽先天等级等因素对雌性的升等十分重要。有一种说法是军雌容易升等，但那可能是因为军雌比其他工种的同性更容易在短时间获得大量功勋值，进而增加与雄性匹配的机会。”

    他的表情看上去太心无杂念，格莱西姆不自觉也认认真真地思考起这番话的可信度。以至于他忘了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照这样说的话，现在的评判标准的确在某些地方不太公平。像我们军团的先遣部队，他们招收的成员时要求更低，牺牲率也因此更高。但我一直认为他们值得更多的功勋分配比例。据说其他军团对类似部队的功勋分配更糟糕。有些指挥岗里负责处理文件的人都比他们容易升等。”

    “‘献祭你们中的前驱者，用他们的尾巴编织成翅翼；翼这侧是你的族群，翼那侧是你的敌人’。总会有人需要为集体牺牲的。”伊戈仿佛在安慰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跟圣殿的司祭们没什么两样。

    格莱西姆不是圣殿的信徒，不太确定雄性引用的话出自哪部神典——这是当然的，军队里的人要么是旧王的拥趸要么是务实的三不信者，未免冒犯到伊戈，他再次绕过关于对伊戈信仰的好奇。

    “那在匹配之前如何评判等级？像我，在此之前并没有匹配过，但在同僚之中升等的速度也还可以。”格莱西姆低调地说。

    伊戈笑得仰靠在椅背上，快活地说“‘还可以’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

    “你收到的反馈的确……”格莱西姆突然想到那个全是好评的界面，又顺理成章联想到他们刚才谈到的刷分雄性。

    伊戈察觉到他突兀沉默背后的尴尬，摆摆手，不太在意的样子：“我知道，我的反馈看起来太假了。虽然我每次都拜托他们不要写得那么，呃。”伊戈显然也回想起了那些反馈意见，而且与格莱西姆不同，他看的是没被打码的版本。

    伊戈艰难地委婉说道：“浮夸。”

    他深吸口气，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说：“我的匹配观念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我有段时间从事商业相关的工作，习惯了等价交换或者交易。所以只要雌性交了匹配费用而我通过了申请，就算见面的时候我心情或状态再糟糕，都会让对方满意地离场。后果是形成了一个闭合圆环：我的匹配对象满意，让我的等级和匹配费用都升高，那我会让匹配对象更满意，又让我的费用再次升高。”

    格莱西姆捕捉到伊戈脸上些微的困窘神色，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感到尴尬。远超同等水平雄性的高额的匹配费用难道不值得他高兴吗？

    借着这疑惑，他终于想起他最开始的问题：“你不认同现今的等级评判标准，也不在意等级的话……唔，我可以问下，你自己对于‘优秀’的看法吗？你觉得，什么样的，或者说符合什么条件的雌性才算得上优秀？”

    噢。他在纠结这个。伊戈明白过来。他胸腔里不疾不徐游动的心脏蓦地剧烈搏动了下。让他的笑容只勾到了平时的一半的地方，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和轻蔑。他非常诚恳地告诉格莱西姆：

    “我对优秀并没有固定的看法或者设置什么要求。我比较感性，当然也有人说是任性，看人下菜碟——这句话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根据人来定标准。”

    伊戈想了想，伸手试探地盖在了格莱西姆握着餐具的手上。后者受惊一般立刻反手作了一个暴起攻击的起手式，又松开餐具让自己回到原来的位置。以伊戈的动态视力，只能看到他的手像是颤抖了几下，心下大安，愉快地顺从本来的想法，握紧了格莱西姆的手腕。温暖手心与雌性的手背相贴，柔软的指腹按在雌性凸起的腕骨上，雌性感到自己的手心似乎也在升温。

    更糟糕的是，伊戈微微俯身凑近他，眼睛自然地盯着他的，身上的香气隐隐往格莱西姆这边飘，然后以更诚恳更真挚的神态说：

    “换句话说，你在我眼中十分耀眼，但并不是因为你在某个军团工作，你能够负担得起与我匹配的耗费，或者类似的理由。非要说原因的话，你是一颗漂亮的星星，在你自己的轨道上安稳地运行。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