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与小人

    谭致远抱人可不像罗彬那样费劲，两手一抄轻松抱起，咬唇笑道：“那就现在！”

    “嗳——不是——”罗彬用力一挣跳到地上，退了一步抓紧椅背：“我说不行的！”

    谭致远瞄了一眼绷紧的手背，有点泄气：“那你又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自相矛盾，让我怎么听嘛！”说完愤愤坐回椅子。

    谭致远瞄他手的时候罗彬就心虚了。飞快撒手收回，有些尴尬甩了甩，仿佛手上沾了水，甩掉就看不出来了。

    再听谭致远说的话，更加尴尬。这前后矛盾的话确实都是他说的。

    看谭致远垂头弓背一脸丧气坐在灯下没来由心里一慌，赶紧上前解释：“不是，我……还有点事，你再等几天。下周，下周就可以了。”

    “什么事？”

    “……”

    长久的沉默后，罗彬才说：“现在能别问吗，晚几天再告诉你。”

    “和我有关，但不能现在知道。”谭致远眼睛慢慢瞪大，呼吸粗重，盯着罗彬一眨不眨，眼神从震惊到狂喜，一把抱住罗彬：“你要为我退婚？”

    拥抱完全不够表达感情，谭致远抱着罗彬亲吻。亲吻着，呢喃着：“宝贝，你真是我的宝贝，我该拿你怎么办？罗彬，罗彬，你拿走我的心不够，还要拿走我整个人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罗彬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一直以来的努力，眼看就要达成，现在却要亲手打破，我都觉得我疯了，我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前二十九年白活了吗？我要否定掉我的前半生吗？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滴泪落在谭致远脸上，他却抬手擦拭罗彬眼睑。

    “不是白活，不是否定。你还有学生，还有科研，怎么就白活了！还有罗玉，如果不是你，他恐怕早就死在哪个Alpha床上了，怎么会白活，不是白活。宝贝，不是白活。我遇到的是29岁的你，是努力了29年的你，有这29年你才是你。我从5岁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我的目标很简单——活着！靠自己活着！那时候家里其他人都在努力读书，幻想着有一天功成名就能和Omega成婚，可我不会，因为那对我来说太难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双生，还有一个是Omega。我生下来就不如别的Alpha壮，不过也很幸运，母亲生育了Omega非常高兴，愿意用多余的奶水喂养我，我才活了下来。可后来发现我不是读书的料也不再管我，别的Alpha嫉妒我吃过母亲的奶水，欺负我，抢走我的食物，冬天把我推进池塘。这样长大的我，根本不敢给自己预设未来能成婚。我只想长大，活着长大。”

    谭致远看罗彬听得入神，拥进怀中为他擦去眼泪，怜爱的亲亲：“Alpha生来就必须努力，只不过努力的方向不一样，你的努力是想获得Omega青睐，我的努力是为了活着。现在我不止活下来，还活得很好，难道就要说当时努力想活下去的自己是傻瓜吗？没有当时这么努力的自己，我又如何会遇见你。即使遇见，又要如何让这么努力优秀的你看见？宝贝，我们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但我们的努力绝不仅仅因为那个小小的目标。因为努力，我们才成为今天的样子，成为更好的Alpha，我们为目标而努力，也为自己而努力，即使目标没有实现，我们也已经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也许是因为目标太伟大、或太渺小才不愿也不屑去实现呢？你已经不是当时定下目标的自己了，你在改变，那目标改变是很自然的事。”

    罗彬看看谭致远，苦笑叹气：“能安抚客人，敷衍警察，还能吵架能讲理，还开解烦心事。你是鹦鹉投胎的吗？这么会说。”

    谭致远双臂一紧勒了一下：“怎么是鹦鹉投胎！鹦鹉有我会说吗！不就学个舌。”又在罗彬脸上亲亲：“还好被我猜到了，这个婚你打算怎么退？”满脸的喜气在看到罗彬脸色后稍微收敛。打住！打住！过了这段时间再高兴不迟。

    听到退婚罗彬果然又是一脸低落：“周末我约了她。”

    等了半天没等到后文的谭致远忍不住发问：“你想，直接说？”

    罗彬点头。

    谭致远倒吸口凉气。

    他知道罗彬有点书呆气，不太通俗务，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通俗务。Alpha向Omega提退婚这种事竟然想直接跟Omega说。用脚丫想都想得到生命中第一次遭到拒绝的Omega会如何震怒，这个拒绝还是Alpha给的，那种从来只在脚下匍匐的东西敢拒绝自己，任何一个Omega都会跳起来撕碎眼前的一切。

    然而罗教授的脚丫不是一般人的脚丫，不会用来想这么浅显的事实。

    一时之间谭致远倒有点张口结舌，该怎么说呢。

    还是罗彬先开口了：“你觉得不合适？她不一样的，我和她说没关系。”

    更操了！这还不是因为不通俗务，而是信任对方的人品。一种挑衅者对被挑衅者不会生气的，毫无根由的信任。

    “呃……”想了半天，谭致远非常小心切入：“上周你们为什么没见面？”

    罗彬抿唇：“她没打电话。”

    “你们见面都是她联系你？”

    “嗯，不是都这样。”

    从来不这样的谭致远张张嘴，噢了一声。想起之前罗彬说这次是他约的对方，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咬咬唇：“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谭致远砸吧一下嘴，搓搓下巴，开口道：“嗯～要不然周末你还是不要说了，就跟平时一样约会。你想退婚我帮你。”

    罗彬愣了愣，看着谭致远慢慢皱眉。

    谭致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道：“嗯～媒人是谁啊？我先帮你探探路，你直接说太——”

    “你已经做了。”这是陈述句。

    “没有！”

    “撒谎！”

    “真没有！你听我说。”

    “那你说！”

    ……

    谭致远说不出来。

    同样是退婚，罗彬再三思考做下决定，还在见他之前就已经执行了。光风霁月坦坦荡荡，虽然方法傻缺了点，可承担后果的是他自己，不牵连别人。

    而自己呢，跟阴沟里的耗子一样尽整小动作，威胁、利诱、拉皮条。现在是罗彬想退婚，两好凑一好。如果罗彬不想退婚呢？他甚至都没和Omega做过，而且这是婚姻，并不是情人关系。婚姻，意味着Omega愿意生他的孩子，至少一胎。

    罗彬放弃的是多少Alpha一生的梦想。

    在这样一个高洁而磊落的人面前，自己要怎么说？

    说他因为嫉妒，打架那天就找了个极其美貌的Alpha去勾引袁芳；说上周袁芳没有约他是因为和新朋友在一起；说他威胁了李琢、利诱了袁芳的手伴，甚至把主意打到袁家主母头上，希望促成新的婚姻。

    这些事哪一件他都不想罗彬知道，尤其在知道他主动退婚之后。

    结果嘴比脑子快……

    现在要怎么办。

    “你说啊。”罗彬声音飘飘的，谭致远心头更虚。

    “我……嫉妒她！你情愿跟我打架都不肯跟我上床，可她一来，你就乐颠乐颠买花做饭。她是Omega，我争不过，可你冷落我，我就要让你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就……介绍她认识了一个Alpha。你说她不一样，我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一样喜欢长得好读书好的，一样喜新厌旧，她在街市上和别人闲逛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你一个人周末要怎么过。”

    “既然你想退婚，你提多少会影响名声，你当老师的，不得不顾忌。我来！我会让她主动找你退婚的，到时候把你摘得干干净净，一点没影响。”谭致远眼神亮亮。

    “你已经着手了。绝对不止这点，你肯定做了更多，你要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退婚，你要让我别无选择，只能跟你。还会跑来安慰我，跟我扯些有的没的，鼓励我，让我振作。”边说从谭致远身上站起，表情狰狞慢慢后退。

    “不是！”谭致远连忙跟上：“没有！我怎么会——”但他也不敢去拉罗彬，只是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要所有事情按你的想法来，我也必须走你安排好的路。你亲手堵死其他的道路，还站在唯一的出口假装天使迎接我。你怎么这么恶心！你现在就离开我家！现在就走！现在！”伴随最后几声大吼，罗彬胀红着脸拉开大门。

    谭致远不敢碰罗彬，只好用力关门：“别！有话好好说，开门影响多不好！”

    “你滚！”罗彬更用力拉门。

    “不是，我本意不是那样的，最开始我只是生气，真的只是生气。”争执中两人手碰到一起，谭致远索性扣紧，罗彬却飞快撤走。

    谭致远无奈道：“先关门好不好，我，我给你说嘛。开门没用，我不走的，你就把我关外面一晚上我也不走。找不到这种事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走了。等会你同事上下看到也不好嘛，先把门关——”

    忽然罗彬猛地一缩放在门轴边的手，再没力气和谭致远争夺大门控制权，抱着手蹲下。

    谭致远把门一关也飞快蹲下：“压哪了？我看看，我看看。”边说去抢罗彬抱在怀里的右手。

    罗彬手虽痛，心头火更胜，冲着趴过来的谭致远就是一肘。

    古有窝心脚，今有窝心肘。脚和肘打击力度虽然有差别，可尖锐程度不同，谭致远立刻抚胸跪地，半天才痛叫出声。

    谁知罗彬根本不管，看看两根手指又红又肿，甩了甩，起身。走了两步返回，再踹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