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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察那一番话并没有收敛声音,这一圈的客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旁人看他们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让人头晕目眩的氛围里夹杂着窸窸窣窣的非议。 “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是啊是啊,我就说嘛,那个人笑得那么好看肯定是在勾引他的金主。” “你听到没,那就是个离不得男人的骚货!” “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男的是在酸呢……他们两个看起来不像是包养关系吧?” “这谁说得准,苍蝇不叮无缝蛋啊!” “说的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本就接近崩溃的面点师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觉得口舌发麻,他的手被军官抓的生疼——也许是因为愤怒或是害怕失去——他想对他解释,但他的喉咙干涩到发不出任何破碎的音节。 面点师闭上眼,颤抖着睫毛不想面对,但是旁人的非议如潮水一般涌入耳朵,勾起了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那痛苦腌臜的回忆朝他扑来,伴着吕察尖锐的声音和恶心的眼神仿佛要化作实质将他钉死在军官面前…… ——就像耶稣被声讨和陷害的时候一般无助。 但他毕竟不是圣人,不会甘心赴死,心里还是存着渺小的希望:他希望军官不是彼拉多,他希望他能成为他的救赎,而不是为了不影响仕途而把自己钉死。 面点师胡思乱想着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军官。两个人都没有胃口再吃,军官心口很闷,很想发泄,很想不顾身份地追上去,把吕察按在地上揍得满地找牙……哪怕被他的上级知道,哪怕被降职也无所谓。 但是眼前面点师渐渐无神的双眼让他无法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心里清楚,自己必须带他走出来。于是军官沉默着让呆立一旁的侍应生过来结账,起身拉着面点师的手离开餐厅。 他听到身后的声音开始逐渐嚣张起来。 “哈哈哈,那个金主居然还瞪我!” “嘁,有钱人就好这口,好好的前门不走,偏要去走男人的后门。” “欸?等等……你们仔细看看,那个不是城南西饼屋的老板吗……” “啊?还真是他!呕,以后再也不吃他家东西了!想想就恶心,死基佬。” “没想到啊,我老公还专门给我定了他家月饼,我回去就把东西扔了,晦气!” “……” 面点师几乎是被拽着走的,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让他浑身发冷,恍惚间仿佛污蔑又取代真相成为了现实,而自己是一个活该遭人唾弃的贱人。 男人喜欢男人也是错吗? 是的吧,他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喜欢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男人,他如今不会沦落到这种田地,孤身一人来这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 好不容易让他遇到了军官,愿意宠他、喜欢他,仿佛就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如今被他听到了那么不堪的话,像他这样守礼又正派的人,也该离他而去了吧。 他在这种自我声讨中陷入了极为自我的状态,仿佛成为了一件摆在柜台里任人品评的物件,任何事物都无法唤他回来。 军官看着这样的他,心乱如麻,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又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想。他遵循内心,干脆利落地把人塞进车后座,自己也挤过去,关上车门就啃上了面点师的嘴,牙齿一合,狠狠地咬伤了他。 舌尖传来了刺痛,瞬间弥漫的浓郁血腥味让双眼无神的面点师逐渐回神,军官发泄般地在他口中肆虐,激吻间来不及吞咽的唾液带着血丝从面点师的嘴角流下。 面点师的舌尖动了动,伤口很痛,但是他努力想要迎合他,就在这时,军官抽离了。 他看着双眼迷蒙的面点师,什么也没有说,他想等面点师开口,气氛压抑得面点师的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抽痛。 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暴怒吧,他想,可他敏感地察觉到军官刚才压抑住了火气。他帮他赶走了苍蝇,带他远离了是非,现在做出的最过激的行为也不过是咬破了他的舌尖。 你这么温柔,是为什么呢? 军官当然不会为他解惑,看着面点师心甘情愿被蹂躏也不吭一声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了他的脸,拿拇指擦去了他嘴角的血丝。 面点师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军官的眼神沉沉的看着他小猫撒娇一般的动作。 他在讨好他。 他很不明白他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养成了这种逆来顺受又忍气吞声的性子。 “受到欺负了你只会自责吗?” “……” “为什么不反驳?” 军官的声音沉得可怕,见面点师垂着眼睛不肯回答,他沉默着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 面点师一言不发,眼珠僵硬地转了转,落在了空荡荡的副驾驶上。 他拿不准军官在想什么,他希望他能相信他,但是他又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信任。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不要脸,一边贪恋军官的体贴和爱,一边又不敢告诉他实话,他怕他看不起他。 他曾是一个逃兵,被残酷的现实、被尖锐的流言折磨成了最软弱的那一个。 他没有自信军官能有那么喜欢他。 他也害怕着军官没有那么喜欢他。 军官送他回家,全程频频注视他。面点师在后座上抱着自己的双臂,头低低地埋着,背弓着越来越弯,人也越蜷越紧。 军官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坐在后座的面点师让他抓狂又无奈。 他本来坐在副驾驶后面,那是个军官一打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但是对方却越挪越往左,军官眼睁睁地看着他挪到了自己身后,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藏在他身后那凌乱的呼吸又让他心疼。 他在逃避,他想逃避。 可他为什么这么躲着他,为什么不向他说明真相,难道他觉得解释完他就会和他分手吗? 他就这么不相信他对他的感情吗? 还是说他在怕他? 这种认知让军官生起了闷气,眼里满是受伤,整个人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就在面点师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到家了,是他住的小区,军官对这条路已经熟悉到了极点。 “对不起……” 下了车,面点师一开口不是解释却是道歉,军官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他怒极反笑,醇厚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受伤和压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没……”面点师想上前抓他的手,但是颤了颤又收了回去。 “妈的!”军官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看着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边生气一边伸手抓住对方收回去的手:“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就对喜欢的人这个样子?” “你的勇气呢?你今天下午才刚说要和我一起面对,你连我爸的压力都不怕,你怕那个破吕察干什么?” 面点师咬着唇,憋着眼泪,摇着头否认。 “那个破吕察这么说你,当着我的面羞辱你,你却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你没有自尊心吗?!” 听到军官这句低吼,面点师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狠狠地甩开了军官的手。 军官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说重了,他不了解真相,说这样的话简直像在对方伤口上撒盐——但是他实在是恨极了这种不了解。 “陆钲!你懂什么?!”面点师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军官眼睁睁地看着温柔的人歇斯底里地冲他喊,“你非要逼我做什么……就不能让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吗?” “男人喜欢男人……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被抽噎声盖住。 军官其实没想这么多,他不想伤害他,但是他对他一无所知,这让他十分焦虑。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让面点师亲口告诉他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们把这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撤干净,弄清楚一切以后,他要揍烂吕察那张脏嘴。 面点师哭得泪眼朦胧,他也明白军官说的是气话,但是他不知道在和什么较劲,就是不肯开口。 也许是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吧?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军官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点一点沉下去,那曾被深情浸透的眼眸如今蒙上了一层失望。就算面点师有前任什么的也无所谓,虽然他肯定会吃醋,但他不会因为过去而不喜欢现在的面点师。 但是他容忍不了他这样的倔强。 还是因为吕察那种烂人。 “好,”军官深吸口气,掷地有声,“我等你对我说明真相。” “阮桐,我说过我喜欢你,现在也作数。” 看到面点师的背影顿了顿,军官继续说:“等你能完全放下这些无聊的过去,不再看到吕察那个烂人就害怕,我就来接你回家。” “我已经带你去过我家了,你必须做我老婆。” “谁要做你老婆……” 风中依稀飘来面点师微弱的反驳声,军官弯了弯唇,坐回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