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蛋：宴会）
离开药剂实验室时，午后热烈的阳光已然穿透了西教堂小书房穹顶四四方方的小天窗，直挺挺笼罩着地板上乱七八糟堆起来的文书卷宗。 率先踏出传送阵的教皇习以为常的面对满地狼藉，倒是紧随其后的伊斯特尔顿了顿，瞥了一眼翻天覆地的房间，目不斜视跨过满地的羊皮卷轴，端端正正持剑站去一旁，认真执行着他贴身护卫的工作。 一枚卷轴忽然滴溜溜滚到传送阵边缘，又被压制在传送阵内乱窜的长风吹到伊斯特尔手中指地的铁剑旁边。随意捆绑的卷轴并不结实，一路颠簸，松松垮垮系带彻底散落，失去束缚的卷轴舒展开来，露出其中的文字。 是一篇关于白铃花的详细解读，由辅助魔法探讨到药用价值，甚至在批注中补充了如何将一朵神圣纯洁的光之圣花转变为杀人于无形的毒花。 伊斯特尔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几乎维持不住人形的巨龙一步跨出失效的传送阵，视线扫过展露的羊皮卷轴，甩了甩尾巴，细长兽瞳挑逗性地扫过伊斯特尔外袍下劲瘦的腰身——先前的实验室内，金色巨龙没骨头似的挂在伊斯特尔身上，几乎用手臂丈量出了骑士的身体数据——舔了舔唇角，慢吞吞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亏损大，多睡几天才补得回来。” 以生命力为代价的高热龙炎是每头龙最后的求生手段，尽管融化岩基石的过程中尤莱亚并未喷吐出太多龙炎，但使用龙炎这一手段本身就会伤害龙的生命，此时提出修生养息并不过分。 伊斯特尔想，教皇会同意的。 “请便。”梅瑞狄斯果然没有反对龙的离去，却没有依照礼数回首应允，只是神情专注的看着地上的文书，似乎正在挑选哪些卷轴应当优先处理，通常这类文书都会附上特殊的烙印。 但在金发龙族转身推开小书房房门刹那，年轻俊美的教皇突然俯身捡起一份以魔法书写的，需要教皇盖章的文书，慢条斯理拆开卷封，漫不经心道：“啊，对了，尊敬的尤莱亚阁下，倘若——您明白我的意思，如果药水侥幸有效，下一次需要您从旁相助之时……我希望您可以远离我的骑士。” 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展开卷轴，抓取了空气中游离的光元素在文书底端覆上教皇印章：“出于某些你我皆知的原因，我想……我的骑士并不愿意见到一头龙，不是吗？” 轰！ 攥在巨龙爪子里的门把手上骤然火舌翻涌，酸枝木缠绕的华贵产物经不起半点灼烤，瞬间化为一团灰烟，转瞬消散。 火元素如滚水入油般剧烈沸腾起来，焦糊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几乎就要触发教廷内部堪称扭曲的保护机制。 立在一旁当蘑菇的圣骑士叹了口气，收起铁剑，迈步过去握住尤莱亚的手腕，强势且不容拒绝地切断了龙与火元素之间的联系，然后低下头取出一套纸笔。 顶着教皇梅瑞狄斯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伊斯特尔瘫着脸将这张用光元素撰写出来的羊皮纸塞进巨龙手中，打开门，毫不留情把巨龙推了出去： ——回去休息。 砰！ 关门。 隔着薄薄门板，书房外传来断断续续的低笑，笑声之后是不成调的，渐行渐远的乐曲，伊斯特尔听着有些耳熟，应该是古代龙语。 圣骑士松了口气，失去尤莱亚催化的波动元素慢慢止息下来，小书房重新恢复了寂静。 又一枚卷轴磕磕绊绊跨越重重障碍滚到伊斯特尔脚边。圣骑士低头注视着卷轴，沉默片刻，垂下眼帘，被风蝴蝶嘿咻嘿咻推过来的卷轴便腾空而起，抚平了褶皱，平平稳稳飞回了它应去的位置。 风元素捏出来的蝴蝶托起第三枚卷轴，抖着翅尖，吃力地飞向伊斯特尔。这一次教皇没有掩盖它们的踪迹，乳白色的人造物晃晃悠悠靠近目标，亲昵地弯曲触须碰了碰圣骑士的脸庞。 白发灰眸的教皇站在书桌后，神情看上去有些犹豫：“伊斯特尔阁下，您……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那么厌恶异族？” 异族，第三时代初期，因占据了大陆最广袤富饶的土地而欣欣向荣的人类对其他非人种族的统称。 尽管圣剑牺牲曾刺穿无数巨龙亚龙混血劣种龙胸前的逆鳞，但圣骑士本人却并不厌恶这一堪称瑰丽的强大种族。某些时候，伊斯特尔甚至会对他的征讨对象们产生难以言喻的亲近之感。 不止是龙，事实上，伊斯特尔对奥维大陆的多数种族都抱有些微好感。偶尔，圣骑士会觉得他似乎应该和他们——精灵、人族、恶魔、矮人、泰坦，甚至包括曾经永生之国的罪民成为朋友，而不是在战场上拔刀相向。 只是这点昙花一现的微妙情绪并不能动摇教廷在圣骑士心中的地位。神圣谕令之下，伊斯特尔依然会举起牺牲，面无表情掠夺所有威胁到人类地界的侵犯者的性命。 所以面对梅瑞狄斯的疑问，伊斯特尔短暂犹豫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讨厌，但也不喜欢。 教皇了然，又不知想起什么，俊美容颜难得流露出几分好奇：“那么您是如何看待永生之国的罪民，或者说黄昏战争呢？” 黄昏战争？伊斯特尔一怔。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历史研究方面的学者认为黄昏之战真正的起因，是混乱的土地争端后，各个种族对罪民统一的驱逐举措，北境冰原的猎巫行动仅仅是个导火索。阁下，您认为呢？” 言语间梅瑞狄斯微微抬手，元素随之凝结，散乱于书房各处的文书卷轴们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分门别类摆放于书桌左右两侧，静静等待教廷最高主事人的批阅。 整理书籍后来不及散去的习习微风温柔拂起教皇冕下垂落的苍白长发，伊斯特尔站在角落，有那么一瞬间地晃神： 冰原、城池、震彻天地的厮杀，还有怀揣憎恨，屹立在漫天风雪中，永生之国那位白发灰眸的君主。 但梅瑞狄斯并不是尖耳兽瞳的血精灵，而那位被罪民所推崇的统帅也早在众目睽睽之下，陨命于圣骑士燃烧着银焰的圣剑。 尽管在这之前，伊斯特尔与血精灵之间甚至称得上一句朋友。 所以面对教皇提问，伊斯特尔沉默良久，缓缓摇头。他没什么看法，身为武器，也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念头。 教皇挑了挑眉，却没再说话，只优雅地拿起羽毛笔，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 这样静默且无人打扰的氛围一直持续至晚钟声响，迎着夕阳，伊斯特尔拉低帽檐在光明神殿后方的白玲花海旁同教皇道别，慢慢走回宗教裁判所。 一头金灿灿的人形巨龙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倚在伊斯特尔随便挑选的暂居之处的侧门旁边。 他似乎睡着了， 巨龙大半个身体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浑身弥漫着一种颓靡的病态气息。时隐时现的细密鳞片整齐排列在裸露的肌肤之上，彰显着他并不稳定的生理状况。往常里活泼好动的尾巴也无精打采躺在碎石沙土里，压弯了不少干巴巴的杂草。 远远便看见这一幕的圣骑士抿抿唇，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右手元素环绕，治疗魔法凝结成形又被打散。重复数次，伊斯特尔才走到龙的身边，手中也终于捏出来个看上去类似圣愈术的玩意，抬手便准备拍进尤莱亚的身体里，死马当活马医——有没有效不知道，但至少他能保证不会死人。 冰冷坚硬的龙爪稳稳捉住了伊斯特尔递过来的右手手腕，尤莱亚咂咂嘴，转手凭借蛮力屈膝挤进青年腿间，抵着腿根咣当一声将人压在门上。另一只手顺势掀开兜帽，探进袍子里，暧昧贴上圣骑士劲瘦的腰身慢慢揉捏：“不行就算了，弄出个四不像来，想谋杀亲夫吗……嘶你轻点！” 精铁剑宽阔剑身堪堪擦过巨龙肩头鳞片，撩断一缕金发，晃晃悠悠飘落在地。冷冽杀意骤然溃散，伊斯特尔收回铁剑，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松开。 尤莱亚低低一笑，俯身靠近伊斯特尔脸侧，犬齿咬住耳垂厮磨，说话间温热吐息断断续续打在圣骑士耳后那小片敏感肌肤：“松手可以，一换一，把你身上那破魔法撤了，不是你的脸我亲不下去。” 那根仿佛有独立思维的柔韧龙尾这会儿精神抖擞地主动替尤莱亚铁钳一般紧紧圈住了伊斯特尔的腰腹，人形巨龙得以空出一只手，仗着外袍遮掩，肆无忌惮覆上圣骑士弧度饱满的臀部狎狔亵玩。 咣啷！ 铁锁链缠绕的老旧门板重重发出第二声惨烈呻吟，没有附加魔法，伊斯特尔仅凭气力的反抗悉数被皮糙肉厚的巨龙压制，只能被动承受着脖颈处龙的吮吸舔舐还有腿间磨人的顶弄。 酸楚难耐的不适感伴随些微瘙痒由四肢百骸汇往小腹，搅成一团乱糟糟的线。清心寡欲的圣骑士呼吸紊乱起来，向他发出交配渴求的巨龙眼底明晃晃的情潮不知不觉勾引出他沉寂的欲望。 这是与虚妄梦境截然不同的亲密触感。 遮掩外貌的魔法阵陡然破碎，已经在梦中承受过激烈爱抚的伊斯特尔面对情欲，几乎下意识选择了逃避。足以点燃整个教廷的粘稠银焰一闪而逝，尚且清明的神智让伊斯特尔放弃了惯用清场的神圣火焱——没有魔法防护，单凭肉身硬抗，一头龙百分之百会被灼烧出惨烈乃至致命的狰狞伤痕——牺牲破体而出，化作一柄巴掌大小的精巧匕首，自下而上抵在尤莱亚逆鳞所在之处。 圣骑士喘了口气，狠狠瞪着微微湿润的眼睛：放手！ 感应到伊斯特尔无法说出口的话语的尤莱亚抬头一笑。顶着青年不可置信的目光，金发巨龙不顾逆鳞受胁，松开禁锢了圣骑士的那只，然后直直地，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咚。 一声闷响。 断了把手的旧木桶轱辘轱辘滚向一旁，面色苍白的王子站在拐角，湖水般清澈的绿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情动一幕： “抱，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