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借车
当闹钟响到第三遍时,路柏桓终于在一股近乎烧心灼肺的饥饿感中醒来。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习惯性地探手摁下床头的窗帘开关,窗外透亮的光线霎时钻入室内,照出他眼中几缕红血丝。 入眼是熟悉的客房天花板。 晨光刺目,路柏桓又将眼朦胧地眯了回去,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伴着小腿肚一直延伸到脚后跟上渐渐清晰的肿痛感,昨夜入睡前的记忆也在他脑海中一一重现。 靠……这一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昨天活像个傻逼似的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到晚上不仅被摔得差点起不来,还意想不到地被同样意想不到的对象吐了一身。 反应过来后他想要帮忙收拾,却被直接怼了出去,外加收到一句听起来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的“滚”。 路柏桓翻身下床,落地时从脚上漫上来的针刺般的疼让他呲了口气,他一边揉了下青筋猛跳的额角一边将床铺恢复成无人睡过般的整洁,只觉得心口梗着的那团气又更堵了。 洗漱完后路柏桓拎着睡衣来到洗衣房。 一团仍有些潮湿的被子扔在洗衣柜台面上,空气中已没有昨晚记忆中不友好的气味,而是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 他走近了,地上是两个并排的脏衣筐,路柏桓目光瞄到左边筐里最上面那件已然皱得不成型的黑色衬衫,拎着睡衣的手顿了一下。 邵寻应该还没起吧。 他一顿没吃都饿得这么难受,邵寻昨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 片刻后,路柏桓有些烦躁地呼了口气,他将睡衣扔下,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带回来的外卖袋,拆开袋子取出两个粥盒放进微波炉。 设定好加热时间后,路柏桓慢腾腾地行至主卧门口。 主卧的房门紧闭着。 以往他们都尽力减少在家中的相处时间,因而几乎从不在家里吃早饭。 他有些不适应地清了清嗓子,抬手叩响厚重的实木门板,唤了声:“邵寻。” 门内没有应声。 等了一会后,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次,皆是无人回应。 路柏桓微微拧起眉。 难道是睡糊涂了? 他想了想,握住门把手,轻轻向下一压。 门没锁。 随着慢慢扩大的门缝,卧室内的景象也随之跃入眼中。 ——房间里没有人。 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窜而上,攫住了他。 ……这边他在为这人的早饭操心,结果那边人一声不吭早走了?! 路柏桓捏着手中哗哗作响的塑料袋转身走开,刚把昨天在公司楼下的药店顶着老板奇怪的目光买的药膏搁回茶几上,就听到厨房里的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 行吧,花出去的钱不能浪费。 不就两份蔬菜粥吗?他就不信他吃不下了! 昨晚看电影时手机开了飞行模式,路柏桓一边在餐桌旁坐下,一边把手机模式切了回来。 连上信号后,手机立时吐出一串消息提示音。 一堆未读消息中,司机老赵昨晚发来的几条短息最为醒目。 -不好意思啊二少,我家里有点急事,这几天不能过来接送您了。 [未接来电]×2 -二少,我和大少请过假了。 -大少说不用管您,让我把车钥匙留着。 -要不,这几天让邵先生载您一下? 路柏桓:…… 他看了眼短信时间,正是昨天电影开始后没多久。 你他妈怎么不早点说啊!现在人早走了,还载个屁! 最后路柏桓瞪着微信钱包里仅剩的二十几块钱余额,缓缓陷入沉思。 - 宸越的会议室内,一众下属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主位上神色淡漠的副总。 这位平时笑脸居多的上司昨日不知是被什么人或事招惹到,不复往常的和蔼,气压低得瘆人。 昨天的视频会议中,有几人被他威厉的冷眼盯得如芒在背,紧张得犯了好几个错,会磕磕绊绊地开到一半便匆匆结束,今天一早他们被通知继续召开会议。 邵寻垂眸扫了眼微信上收到的光元科技资料,便将手机放下,注意力重新移回至对面的投影幕布。 正在作报告的这个部门主管正是昨天说得最磕巴的一个,今天虽也断句不清,但好歹是没出什么明显的差错,说完后便忙不迭地坐下了。 邵寻盯着投在幕布上的PPT微微蹙了下眉。 下属们的心齐齐吊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上司发话,上司搁在一旁的手机便突然亮起,在红木桌面上震出刺耳的嗡响。 下属们极有默契地齐齐噤声。 亮起的屏幕上浮现出“狗东西”三个字,邵寻看过去,顿了一下,而后抬手挂断来电,视线沿会议桌扫了一圈,“继续。” 没能逃过一劫的下属颤巍巍站起身继续发言。 不想没过几秒,手机便再度振动起来,强硬地打断会议进程。 下属们看到BOSS的脸色似乎又凉了几度。 邵寻再次挂断,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想了想耐着性子礼节性地回过去一句:?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下来。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跳进来:我在你公司楼下。 邵寻有些头疼地按着额角。 路柏桓搞什么? 不觉得尴尬吗? 光是看到这人的通讯录备注,他鼻间就又条件反射地萦起昨晚那股简直让他想当场去世的、发腻的蛋黄味道。 就他妈不该吃那碗云吞。 还没等他腹诽完,那边就跟十万火急似的,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邵寻缓了口气,拿起手机,对着眼巴巴的众下属抛下一句“稍等一会”后,便径直走出会议室。 下楼后,左右不见人影,他正想直接回去,这时左斜方停下一辆出租车,后座窗户缓缓摇下,现出路柏桓那张略带阴霾的俊脸。 邵寻单手抄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有事?” 路柏桓抬头看他,眼神中透着一丝古怪,半晌才闷闷地甩出一句:“帮我付个钱。” “……” ……哈? 邵寻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少爷大清早不嫌尴尬地特意绕道过来,还夺命连环call,就是为了坑他一笔打车费? 这么大个路家是请不起司机了吗? 路柏桓佯装自然地屈起胳膊搭在车窗上,见邵寻看着他没说话,又沉着嗓子轻咳了一下,手上有意无意地转着手机,亮起的屏幕正是显示微信余额的那一页。 路柏桓简直度秒如年。 他也不想干这种事好吗。 一早起来发现司机跑路,被亲哥流放,手机里的余额还只够出门散个步。死要面子的路少睨着计价表的目光像是要把它烧出一个洞来,硬是不动声色地坐了一路,快到时才给邵寻打电话。 片刻后,出租车司机留下一道混杂着惊疑和探究的目光,扬长而去,余下原地的两个人相视无言。 沉默了一会,邵寻开口:“那我上去了,你这……自便?” “等等。”路柏桓叫住他,自己却卡壳了两秒,而后摸出一根烟夹在指间,这才在邵寻的注视下问道,“你现在有事么?” 邵寻看向他不停拨弄滤嘴的手指,“还得回去开会。” “哦。”路柏桓答了声,顿了顿又说,“那你车借我一下呗。” 闻言,邵寻缓缓抬眼直视他,眉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眼神中露出明显的不解。 “什么?” “老赵请了好几天假,”路柏桓生硬道,“你应该知道吧?我车都被扣了,开不了。” 听到这话,邵寻想起上次去路家时见到的那辆越野。他就说路柏桓大周末的怎么好好待在家里,敢情是被路董给禁足了。 他眉头微微凝了一会儿,瞥了眼这人刚才下车时看起来还有点瘸的脚,还是掏出车钥匙扔了过去。 路柏桓接住,在掌心拨弄了一下,“那我下班过来还你?” 邵寻这会还没想太多,“嗯”了一声,问:“没事我走了?” “等下。” 路柏桓目光下意识朝下瞥过,含糊道:“你好点了吗?” 邵寻一时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 但是鼻间又令人头疼地萦起了那股蛋黄味,他忍住又想按额角的念头,随口答:“还行吧。” 邵寻是真想快点回楼上去,然而路柏桓又将手中拎着的东西递向前,“这个,给你的,昨天忘了。” 邵寻看向那个路柏桓下车时从后座拎下来的塑料袋,“这是什……” 话没说完,他就透过透明的塑料袋看到了里面的物品包装上的字。 挺清晰的几个大字。 是某种用在私密部位的消肿药膏。 他看向路柏桓的目光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想到路柏桓是拎着这东西瘸着脚从家里走到小区门口、又把这东西大剌剌地在出租车后座上放了一路,他没忍住吐槽道:“你这一路上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路柏桓脸色也有些僵,街边来往的路人已经不时侧目过来,他又把手往前怼了怼,“拿着啊。” “你……” 邵寻顿了顿,最终将那句“你有病吧”咽了回去,良久,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路柏桓吐出两个字:“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