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爱太痛,已远超他肉体可担,灵魂可载
“啊……”愿安是从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来。他睁开眼,只见自己浑身赤裸,两个乳头被穿刺戴上了金色的小铃铛,两只手腕被一条细细的银链锁着,银链打开至最长也不过与肩宽差不多。肩侧的刀伤被包扎起来。让他从昏死中痛醒过来的是脚踝那里的链子,生生刺穿他脚踝,扎根在血肉中的链子,链子比手上的更短一些。 “哟,醒了?”说这话的人是个五大三粗、身形魁梧的壮汉,一只手里拿着根指头粗的尖针,一只手握着他的脚腕。正是那个道具刺穿愿安的脚踝。 愿安没见过这人,猜测这大概是新上来的刑官吧。 愿安缩回自己的脚,链子叮当响着,血珠从他脚踝滑落,至脚背,至地上。刑官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脖子,愿安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也被套上了三指宽的铁链。刑官抓着他脖子上的铁链往外一拽,“教主说了,让你醒了就去见她。”看着愿安要撑着站起来的样子,他补充,“爬着去。” 愿安被他拖着,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脚踝在行动着磨出更多的血。他被关起来的地方离归棠并不远,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门口。 刑官敲了敲门,“教主,都弄好了。” 屋内传来归棠的声音,平静又冰冷,“进来。” 刑官踢了他一脚,“进去吧。” 他惴惴不安地推开门,跨过高高的门槛爬了进去。归棠半躺在贵妃椅上,双腿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毯。她手捧一本书,长发松垮地挽着,未施粉黛。看着竟有几分温柔的样子。 愿安爬过去,她还笑了笑,“这么快就醒了?”她伸手拨动他胸前的金铃,“这打扮很适合你。” “教主。”愿安唤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嘘。”她伸出一根手指堵在他唇前,“别说话,今天别发出一点声音,知道吗?”她又递给他一粒药丸,“这个会让你今天怎么都不会失去意识,我可不想让你再晕过去。” 等他将药吞下,她拿起一块黑布将他眼睛蒙住,勒得很紧,然后打了结。失去光,愿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听到她袖子摩擦的声音,然后扬起一阵风,不远处有东西坠落的声音。 “本座刚刚丢了根骨头,去找回来。” 愿安迟缓地朝方才有动静的地方爬去,这并不容易,脚踝一阵撕裂的痛,银链拘泥着他的步伐,他伸手在地上小心摸索着,尖锐的痛袭来,他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地上有立着的针,扎进他的手心。他伸手拔下针,正欲再次摸索,身后传来归棠的声音,她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乖,不是说了,让你今天不用发出声音吗?” 愿安身子僵住,那是面对恐惧的本能。归棠声音轻柔,“渴了吧?来,接着茶杯,喝点水。”她递过去一杯茶水。 愿安抬起手,链子垂下,双手缓慢在空中摸索然后捧起茶杯,只是刚刚捧起,便烫得他险些松手。 “快喝。”她催促。 手心应该被烫得发红了吧,愿安捧着杯子递到嘴边,热气扑到脸上,他嘴唇发白,水顺着流进去,只一口,他便停下,太烫了。 “喝完。” 愿安仰起头,将一杯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双手恭敬地将茶杯递回去。归棠接过,摸了摸他的头,“乖狗。” 她说:“骨头还没找到呢。” 愿安伏下身子,继续爬着寻找,他咬紧牙关,动作更加谨慎,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针,有时候是手心,有时候是膝盖,但他只会身子一顿,不再发出声音,然后继续向前。直到左手手掌猝不及防被一个夹子恶狠狠地夹住,那力道像要夹断他骨头一般,那应当是捕捉猛兽的兽夹。“呜……”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么又不乖了。”她在身后说道,“来,喝茶。” 愿安转过身,伸出手接过,他默默吸了口气,再次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热水流过舌头,滑过喉咙,顺着肠道流进胃里,全部感受着灼烧感。 任务仍在继续,这一次,直到他终于摸到了那根骨头,无论是银针、碎玻璃,还是什么其他他猜测不到的东西扎进肉里,他再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咬着骨头,放到归棠脚边,她揭开黑布,他眼里含着泪,但没有流下。 归棠伸手抓起他的左手手腕,摸着他被兽夹夹红肿的手指,问他,“疼吗?” 他不敢回答,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他不确定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她又翻过他的手,摩挲着脉搏上那些红线,“我一直很好奇,如果把这里的皮割掉,你说红线还会再长出来吗?”她看向愿安,好似询问,“我们试试吧?” 愿安恐惧地微微摇头,眼泪落下,她丢下一把匕首,问他,“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他看她一眼,又看向地上的匕首,紧紧闭上眼睛,最终睁开,然后抓起地上的匕首颤抖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咬紧下嘴唇,试探着将匕首压下去,一条血丝出现,然后他艰难地往深处割去,一点一点向下割。割到一半,已满手是血,他整张脸惨白如死灰。他忽然发力,一刀狠厉向下割到底。终于,原本布满红线的位置露出鲜红的肉,匕首落在地上,他维持不住跪姿,右手撑地,颓然瘫坐下,左手悬在半空,血止不住往下淌。他浑身发抖,下嘴唇被咬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泪。他抬头看向归棠,眼里满是乞求。 归棠看着他的手,皱眉:“血怎么止不住?没关系,我来帮你。”她拍了拍手,那个刑官走进来,抬着一盆火炉和一根铁棍。刑官离开,归棠举起铁棍,上面焊着一块铁牌被烧得通红,刻着看不清的字。“把手伸过来,这个烙印烙上去,就不会流血了。” 愿安睁大眼睛,嘴唇微动,“不要。”却并未发出声音。归棠拿着烙棍走近,他撑着右手往后退,一直看着她哭。“求你,不要。”他终于费力说出话来,声音粗粝如沙。 归棠看他:“不是说了,别发出声音吗?” 他顾不上了,“求您,教主,求您。”他又撑着右手扑到她脚下,抓着她的裙摆,极度哀求:“教主,愿安知错了,愿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求您。愿安知错,真得知道错了。”他拼命求饶,甚至开始用力磕头,直到额头红肿。 她一句话未说,但那滚烫通红的烙棍却向他逼近。 他终于放弃求饶,撑着右手往后退,不停摇头,恐惧地盯着烙棍,哭喊着“不要”。直到他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归棠举着烙棍,缓缓逼近。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她,第一次说如此多“不要”,声声泣血,可却无人应允,他也无处可逃。 她说,“再不把手伸出来,我就烙你脸上。” 愿安伸出颤颤巍巍的左手,那里鲜血如注。眼睁睁看着她烙棍逼近,他忍不住缩回手。她看他一眼,将棍子靠近,“再躲我要是烙歪了,就只能重来了。” 他不再看她,闭上眼睛,自己咬住了右手手腕。一阵剧烈的痛袭来,他死命咬住手腕,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嘴里溢出野兽般的呜咽声,浑身痉挛。 烧焦的肉味传开,血确实止住了,那里焦黑一片。他睁开眼睛,却目光呆滞,身体仍未停止颤抖。 刑罚还未结束。她往他尿道放入那根曾让他害怕的带着倒刺的尿道棒,又将地上的骨头塞入他后穴。 在他脖子的铁链上套上一根长链,归棠牵着他往屋外走。到了屋外,才惊觉已到晚上。愿安麻木地在地上爬着,左手手心始终向上放着。直到来到一处甚至是他也从未到过的一处荒凉之地,她才终于停下。 一些树长在周围,山壁偶有碎石落下,正中间摆着一个不大的木笼子。 “进去吧,那里以后就是你待的地方。” 愿安爬进去,她将他脖子上的链子往木棍上套了几圈。她叫来大夫,给他浑身上了药,他全程麻木。跟着又来一人,是那个刑官,她对愿安介绍:“这是朱勇,我新提上来照顾你的,以后想要排泄就叫他,他会给你把身上的东西取下来,再放回去。” 愿安跪在笼子里,毫无反应。她也不介意,转身离开。朱勇踢了踢笼子,“老实待着。”也随之离开。 四周寂静,除了风的呜咽什么也听不见。愿安紧紧蜷缩着,痛哭不已,连哭都是无声的了。痛,他好痛,肺腑、骨骼、皮肉,无一处不痛。偏偏因为药的原因,他连昏迷都做不到。就让他死去吧,就这么死去吧。他感到莫大的委屈。他开始恶劣地幻想,如果他死了,归棠记起一切,会不会心疼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痛苦。然后他想,不会的,她恨他,她亲口说过恨他的。 因为药的原因,他一整夜都清醒着。在寂静无声的痛楚中滋生出绝望。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如果不爱了,可以让一切痛苦止于此,他就不爱了吧。 这爱太痛,已远超他肉体可担,灵魂可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