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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他张开手,迎接他的光

    在愿安的要求下,归棠还是和他一起下山了。

    离别时,孙婆婆站在门口,脸色难得的柔和,“我已把惜别蛊的方子毁去,以后再不会有人受这样的苦。你们下山后,要好好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感情。”

    愿安拱手深鞠一躬:“多谢您。”

    下山的路很长,愿安和归棠却满心欢喜。

    归棠牵着愿安的手,“愿安,你想留在楚国还是回胡国?我都听你的。”

    愿安伸手捋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回胡国吧,不过我想在楚国多待几天可以吗?”

    “可以啊,你说什么都可以,想在楚国待多少天都可以。”

    愿安笑,“待久了,我怕齐轩和廖离他们要疯了。”

    “才不管他们,只要你高兴就好。”

    除廖离知道事情全经过以外,其余人都一知半解。见到归棠回来,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齐轩,快急疯了,他恨不得收上行李立马赶路。但归棠执意再待几天。

    众人不敢有异。

    在此期间,愿安带归棠见了刘妈和小桃。归棠有些紧张,攥紧愿安的手。愿安递给刘妈一笔钱,“刘妈,多年照顾无以为报,这些钱您和小桃收下,好好生活。”

    刘妈红眼推拒:“太子,老奴不能收。”

    愿安面容温和,但态度坚决:“收下吧,若你还当我是主子。”归棠也说:“刘妈,您收下吧。”

    刘妈惊讶看她,“太子妃?你想起来了?”

    归棠点头,牵愿安的手更紧。小桃普通跪下,“太子,求您让我跟着您吧,奴婢愿伺候您一辈子。”

    愿安扶起她,“小桃,你已经不是奴婢了,你是你自己。”他让小桃将太子令还给自己,“多谢你一直替我保管,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临别时,刘妈知道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面,拉着他塞给他一堆吃的,“太子,你从前总是克制自己,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也要……自由自在啊。”

    回客栈的路上,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迷。归棠问他:“愿安,你在想什么?”

    “从前总觉得这世上没人在意我,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我没发现。”愿安看着手里那些朴实又充满关爱的礼物,感慨道。

    归棠踟蹰一会儿,问:“愿安,你还想做皇帝吗?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愿安摇头,认真地注视她:“我想回黄泉山,和你日出日落,和你一日三餐。”

    归棠通过他的眼睛,仿佛也看到了他向往的日子,她眼睛亮晶晶的,“那这岂不是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愿安点头,“所以你要好好努力了。”

    愿安带归棠在大街小巷大肆逛了几天。有一天,突发意外。忽又一群身着布衣且未蒙面的刺客从四周冒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归棠把愿安护在身后,神色一凛,手中银针分别刺去,愿安提醒她:“留一个活口。”

    于是,十几个刺客果然只留下一个,他捂着肩膀的伤口死死盯着二人。愿安从怀中取出太子令,在他面前亮出,“认得此物吧?”

    那人点头。

    “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明日未时,天盛酒楼见。”

    那人立马拍拍屁股一溜烟跑掉了。

    归棠皱眉,“你知道是谁派来的?”

    愿安点头,“是皇上,我二弟。”

    归棠立马紧张起来,“他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想除掉你!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别怕,我特意等他的。”愿安向她解释,“我猜花神节那天他就发现我了,后来再来刺杀的刺客里就有皇室的人。我当时想着不用管,反正等我死了他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我还活着,总有些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

    “等我办完再告诉你可以吗?”

    归棠瞪他,“你又想瞒着我做什么?!”

    愿安握着她的手,“不瞒你,只是需要晚些再告诉你,好不好?”

    归棠转身不看他,“我能说不好吗?明天我要陪你一起来。”

    “明天让北堂的人陪我,你替我熬药好不好?”

    “你故意支开我到底想做什么?我会担心的。”

    “我保证,绝对不是会让你生气的事。”

    晚上睡觉时,归棠半撑着身子,摸他闭着的眼睛,他眼皮上的小黑痣惹人怜惜,“愿安,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不要考虑我,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愿安睁开眼,仰头亲她,在她耳畔道:“你知道一句诗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他忽然轻笑一声,气息扑在她耳边,“我不敢做昏庸君王。”

    归棠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恶狠狠磨牙,愤愤倒下。愿安现在身体不好,她要忍住想睡他的欲望!她咬他的脖子,“不许再撩我。”

    次日未时。

    愿安准时出现在天盛酒楼,北堂的人潜伏在各处,暗中保护他,归棠尊重他的意愿,真得蹲在小厨房里给他熬药,只叮嘱他早些回去。

    楚怀钰早已端坐在包厢里,见他进来,将酒中的杯子重重一搁,“果然是你!”他死死看着愿安,“你居然没死。”

    愿安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神情自若地吹了吹,喝下一口,“听闻二弟做了皇上,特来恭喜。”

    楚怀钰冷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愿安取出太子令放在桌上,“听闻父皇体恤,知我葬身于火海未夺我太子之位。如今我死而复生,不知这皇帝该由谁来继承?”

    楚怀钰嘲讽地看向愿安,“从前你争不过朕,如今,你以为你可以?”

    愿安淡淡一笑,“你应该早就打听过了,袁溪如今是黄泉教教主,同行的还有武安公主,背后有胡国支持。我若与他们联合,你看,我有几分成算?”他直直地看向楚怀钰,将茶杯放在桌子边缘,“退一步说,即便我夺不回皇位,也可以让你的帝位如履薄冰。”“啪”,他松开手,茶杯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你可以试试。”愿安站起身来,推开窗户,转身逆着光面对他,“你方才说错一句话。从前,不是我同你争。我母亲是楚国皇后,我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向来都是我守,你争。即便如今,你的皇位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顺。”

    楚怀钰放在桌下的手捏成拳,压下怒火,他看着站在光中的愿安,咬紧牙根。他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从前就挡在他前面,什么都做得最好,将他的光芒挡得严严实实,如今还阴魂不散。

    愿安坐下,“别紧张,我来是和你做一笔交易的。你做一件事,从此楚怀珉消失,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楚国皇帝。”

    “什么事?”

    “彻查袁家谋反一案,还袁家清白。”

    楚怀钰气笑了,“你让我翻案,这是公然打逝去先皇的脸,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真得不可能吗?”愿安注视他,“如今你深陷多方势力,处处受制吧?先皇的人、你的人、你母族的人……人人都想获利,人人都在谋算,你不是应该很缺一个彻底洗牌的机会吗?”

    楚怀钰被他盯得嗓子发干,他问:“我若办到,怎知你会不会反悔?”

    愿安站起身来,“放心,事成之后,我会交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把柄。那时你若不满,再找人刺杀我也不迟。”

    回到客栈,归棠捧起药来,“快,喝药。”

    愿安乖乖喝药,归棠问他:“苦吗?”

    他摇头,归棠丧气地垂着头:“还是尝不出味道。”她又问:“事情办得如何?”

    愿安想了想:“不一定能办成,我们可能还需要在楚国多待一段时间。”

    归棠想也不想地点头,“好,听你的。”

    这一待又是一月过去了,他们在这里迎来了新年。

    大街上小贩云集,寻常人家全出来添置年会,好不热闹。归棠穿上红色的袄裙,愿安穿了一身白袍,外披一件黑色大麾,腰间一红绳挂着玉佩。归棠拉着他,在市集穿梭。

    她看到一串很好看的用相思子串成的手链,买了两串,自己戴上后,又给愿安戴上。她将手和他并排举起,问他:“好不好看?”

    愿安点头:“好看。”

    她又买了糖人,给愿安咬一口,自己吃剩下的。布告栏忽然一声轰响,顿时人声鼎沸。归棠顺着动静看去,只见那里人头攒动,叽叽喳喳的,她好奇:“那里在干什么?好热闹啊。我们去看看。”

    她拽着愿安挤去,就见一士兵打扮的人骑在另一人的脖子上,高举一张纸,高喊:“袁毅大将军沉冤得雪,赐谥忠勇侯!袁毅大将军沉冤得雪,赐谥忠勇侯!袁毅大将军沉冤得雪,赐谥忠勇侯!”有士兵跪在地上哭嚎,“袁将军,您终于沉冤得雪了。”“可怜袁家无一人幸存啊!”

    归棠手中的糖人坠落,四分五裂。她转头看着愿安,眼睛通红,神情恍惚,“愿安,他们在说什么?是真的吗?”

    愿安将她拥进怀里,“是真的。”

    归棠将脸埋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哭出来。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无人知晓她为何如此悲痛。

    那是她儿时的山,是她永远的依靠。纵然他在感情上有她无从知晓的错误,可却是永远护着她的父亲,永远守卫边疆的英雄。还有永远把她当小女孩儿哄的哥哥们。

    他们,永远留在了她的大婚之日。

    她将所有的悲痛、愧疚哭了出来。逝者已矣,而生者,必然背负所有前行。也许,只有过得幸福,才不枉一切血泪。

    愿安带她到了那片碑石面前,“它们终于不再是无字碑了。”

    归棠眼睛红肿,难以置信地抚摸过一块块墓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跪在每块墓碑前,依次重重磕过三个响头,“女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和哥哥们。你们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她哭着抱住墓碑,“你们那么疼我,我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们,你们一定要常托梦给我。我过去记不得,你们竟也不来看我。”

    她哭得累了,是愿安背她走回去的。她埋在愿安脖子边,“谢谢你。”愿安没有说话,地上有他俩的影子,他偏过头,影子交汇。

    再去见楚怀钰,是归棠陪愿安一起去的,一路上她一直逼问:“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愿安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用我的脑子。”

    他不肯说,归棠怎么也问不出,气得一路不想说话。到了酒楼,她抱臂站在一旁,偏头不看他。愿安笑笑:“等我回来。”

    楚怀钰还是老样子,看他一脸鄙夷,“朕很忙,废话少说。你要给我的把柄是什么?”

    愿安伸出手,拨开手腕的手链,露出一个烙印,楚怀钰不解地看去,随后瞪大眼睛。

    “奴”,竟是一个“奴”字。他仰天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个让朕满意的把柄。朕不想杀你了,看你这么活着也挺有意思。”

    愿安神色淡然,“皇上万岁,后会无期。”

    出了酒楼,归棠正站在一棵树下,手里举着两根糖葫芦。见他出来,眉眼弯弯。她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向他奔来,他张开手,迎接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