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透
“心脉虚浮无力,是胎里带出来的症候。“丹熏恹恹地说,看上去憋气至极,”阿吟,你真跟他不跟我?“ 白吟笑得无奈,“小臣不能抗旨。“ 丹熏叹了口气,抚摸着白吟的手背,恋恋不舍。 峤明脸色有点阴沉。他错了,他今天就该把这狐狸给带回琼华宫去。 峤明正欲开口,却听到殿门外传来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君上,还请好好,给殿下的人诊脉。“ 话音未落,丹熏已经噌地坐正了,胆战心惊地望向殿门。 只见殿门外跨进一位朱袍官员,清清冷冷地看向丹熏,以及丹熏握住白吟的手。然后转身向峤明行礼道,“见过殿下。“ 峤明点头,“丞相有礼。“ 已有宫娥搬来绣墩给鹿吴,鹿吴也随意坐在丹熏下首。有他在侧,丹熏果然规矩了,老老实实诊了半刻,道,“阿吟此病,是从小就体虚无力,是也不是?“ “是。“白吟颔首,微微抱歉道,”其实小臣也明白这病无法痊愈,却还要劳烦君上…“ 丹熏叹道,“不提那些,你可知你这是寿必夭折之象?“ 峤明眼神一凛,看向不甚在意的白吟。 白吟向峤明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淡淡问道,“是吗。“ 丹熏笑道,“真吓不倒你?“ “有什么关系。“白吟淡道,“怎么活法,自有定数罢了。” 丹熏笑道,“如果阿吟是只普通狐狸,未能修道成妖,恐怕不过五岁便得夭折。可既然在单狐之山修炼多年,你就是来我这冥界,我也收不下啊!”说着怨愤地瞪向峤明。 峤明心下一松,实在有些被戏弄的生气,当即冷声道,“有丞相大人在,冥君也敢开本殿玩笑?” 甫一说完,其他人还未觉出味来,峤明自己倒是大窘。这不分明就是承认了,丹熏说的那狐妖病况如何,他很关心吗! 峤明忙掩饰道,“他是父帝赐我,本殿并非巧取豪夺冥君的意中人。” 丹熏与白吟相视一笑,彼此都有些笑这殿下的意思。 丹熏伸手向宫娥要纸笔开药方,暗戳戳写字,问白吟道,【怎么样?】 白吟没明白过来,丹熏一抬下颌,示意是问转头看殿外雪色的峤明。 鹿吴看丹熏一眼,丹熏赔笑,鹿吴也不再管他。 白吟笑了笑,做口型道,【很傻。】 丹熏差点笑出声来。 白吟又笑道,【好色的伪君子。】 丹熏笑得不行,竭力忍住嗤嗤的笑声,一把团起写坏的纸张丢给鹿吴。鹿吴接过来,指尖燃火,将它毁尸灭迹。 峤明回过头看看三人,三人却正襟危坐,丹熏正低头开药方。 峤明恼羞成怒。白吟是他的人吧?他刚才已经说的明明白白。结果这低贱狐妖却背着他跟丹熏勾结在一块,算什么? 于是峤明冷冷看向白吟。白吟接触到他的目光,怔了怔,揣度问道,“殿下可有吩咐?” 峤明道,“你也不必叨扰冥君,待冥君诊完之后,便随本殿回琼华宫。” 白吟温顺地应了。 丹熏自是又一番失望,磨磨蹭蹭地在峤明的监视下写药方。 “喏,三途川的洗髓水,你拿着我的药方,自己去问宫洙要就是,”丹熏把药方递给峤明,闷闷不乐道,“给他洗完髓,除了他的病根。至于怎么补养,像什么玄虎的灵骨、夙莘草的草灵,你天界都不缺,自吩咐人去药局给阿吟配就是了。” “多谢。” 峤明起身告辞。白吟也随他出殿,瞧着他肩头发顶都落了雪,便回身问宫娥借了伞,走到峤明身边给他撑着。 丹熏和鹿吴送他们到宫门,丹熏眷恋地看着白吟,“阿吟,你常来玩啊。” 白吟笑着看向峤明,以后峤明就是他的主人,没有峤明的允准,他连离开天界都不能。 峤明道,“自然还要劳烦冥君给他看诊。” 丹熏这才表现得心情好点。 峤明与白吟离开宫门,已有备好的轿子等候两人,送两人去往奈何桥。 入轿之后,两人相对无言。 峤明闭目养神,想如何安置白吟。他这算公然假传父帝的命令,但他倒也不怕丹熏透露给父帝。丹熏再怎么也是冥界之主,若要与天帝相见,那是两界头等大事,丹熏再不靠谱,也绝无可能在那种庄重场合谈及一条狐妖。 狐妖… 峤明不禁皱眉。 他堂堂天界殿下,竟然要在宫中窝藏一条狐妖,这要是传出去…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还未到两千岁,父帝也还未为他指婚… 现在这狐妖在他身边,又算什么身份? 念及此,峤明睁眼看向白吟,道,“以后你便随侍在我身边吧。” “是,殿下。” 峤明不再多言。 白吟倒也明白,自己离开单狐之山,跟随了这位殿下,以后多半是娈童身份。如他所言,实则他并不在乎自己怎么活,但既然弟弟和师父拼命要送他出来,他也就好好活下去吧。侍奉好这位殿下,他日还能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或许也能拯救单狐之山的师弟师妹们于叵测的命运。毕竟天帝属意这位殿下为太子的事,在三界内已经不是秘密。 或者说,从峤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天潢贵胄、登上帝位的未来。 当年天帝的正妃东海三公主本不宜生养,奈何与天帝情爱甚笃,便拼命为天帝诞下皇嗣,却伤了身子,不过苦苦支撑了数年便神消魂散。遗留的皇子便是峤明,天帝感念爱妻,亲自抚养他长大,无论文政还是射御,都是亲自教导,宠爱非常。 这些事,白吟也都是知道的。 他原本以为这位殿下或许因为天命不凡而骄横跋扈,却不曾想,虽然是个好色的伪君子,倒还勉强算得上平易近人。 峤明忽然问道,“你在单狐之山,都学得了什么?” 白吟恭谨答道,“不过是些侍奉君王之术罢了。” “别把你学的用在本殿身上。” 白吟一怔,看向神色不悦的峤明。 峤明冷笑道,“魅惑本殿的罪过,是要上诛仙台的。“ 白吟莞尔,“多谢殿下提点。“ 峤明不再言语,心下却愈发烦乱。他到底要这狐狸来做什么?既不要他侍奉,又何须把这只下贱的狐妖带回琼华宫去? 如此心血来潮,以后又得什么结果? 峤明皱紧眉头,只觉心乱如麻。 当初被白吟迷住时,只想留他在身边。现在冷静下来,峤明才发觉自己是惹了个大麻烦。 峤明脸色愈发阴沉。 白吟却好整以暇,在轿子落地时,撩帘往外望了望,道,“殿下,三途川到了。“ 峤明便下轿,白吟跟着他,两人走向前来迎的宫洙等人。 宫洙笑道,“殿下,洗髓水已准备好了,一日三次服用,十天即可令人脱胎换骨。“ 峤明点头,“有劳。“ 宫洙的纤纤玉指拂起云鬓落发,看了眼他身后跟随的白吟,不由莞尔,“这等人物,怪不得殿下要横刀夺爱了。“ 峤明皱了皱眉。 宫洙噗嗤一笑,她身后几位宫娥有大胆的,也掩袖笑起来。 峤明颇窘。 以往他端方有余,显得不近人情。这是他人第一次见到他有心仪之人,而且还是只狐妖,实在是令他羞耻不堪。 宫洙笑道,“小梅,去取件大氅来。君上怎么招待贵客的,也不懂得给殿下带件雪氅御寒。“ 宫娥应声而去。 峤明愈发脸烫,还没道谢,宫洙又笑道,“今晨我等朝拜君上时,天帝宫中有人来。“ 峤明猛地抬头看向宫洙。 宫洙笑得止不住,花容乱颤,笑言道,“说是送了君上心仪的天界美人给他。“ 峤明简直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宫洙笑问道,“不知殿下是如何说服君上割爱的?“ 峤明内心愧死,简直不敢去看白吟,面上仍是一派冷静。 白吟也才明白过来,神色复杂地看向强做正色的峤明,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现在他是有十二万分确定,这位殿下对他确实是情思已结了。 峤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回想方才丹熏在他面前演的戏,又想现在丹熏还不知如何在宫里笑他好色、得意自己戳穿他的正人君子形象,简直恨不能与丹熏大战三百回合。 宫娥小梅已取来大氅,白吟与她共同服侍峤明披上,系带时白吟看见峤明生不如死的眼神,一个没忍住,也笑出声来。 峤明忍怒道,“你笑什么?“ 白吟温声道,“小臣不知殿下冒了这么大风险。“又忍不住笑意道,”多谢殿下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