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储君
九天雷刑自是不好受的,苍梧只挨了片刻,已觉得要三魂出窍,朦胧中却瞧见白吟走来。定睛一看,可不是那狐狸是谁,不由啐了一口血,皱眉问台下的银发青年道,“你又想干什么?“ 白吟叹息一声,仰头问道,“疼得厉害吗?“ 苍梧嗤笑一声,玩味道,“不如当时你扎我那一刀疼。“ 白吟脸色苍白。 又是一道惊天霹雳落下,苍梧猛地浑身一颤,死死攥住沉重的铁链,大口喘息着忍过去,脸上冷汗如瀑。 白吟慌乱地要上台来看他,被苍梧喝住道:“滚下去!“ 白吟又不敢动了。 苍梧咬牙笑看他,笑得还挺得意。是了,他就是看着白吟心疼得难受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得意。 他们之间有太多彼此的未知,有太多的迷惑,有太多的背叛,仿佛唯一能确定,只是还牵挂彼此的心情。 苍梧笑问道,“你那什么眼神?“ 白吟说不出话来,只无助地看着雷光隐现的天空。他现在只是一介凡人,若是扑上去护住苍梧,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苍梧又忍过一道惊雷霹雳,砰地一声栽倒在锁龙台上。白吟再也顾不得什么,几步走上锁龙台将他翻过来,还没等怎样,已被苍梧踢下台去,在地上滚了几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白吟倒是放心了,踢人还有劲,那就是没事。 苍梧冷道,“让你别上来,你就学不会听话是不是?“ 白吟一时怔了怔,仿佛回到年幼时,苍梧有时修炼彻夜不归,他就偷偷去找,路上摔得灰头土脸,苍梧骂他一遍,不听,再骂一遍,还不听。逼得苍梧最后没办法,只能修炼到半夜,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团着他睡。 他那时任性,有苍梧妥协了宠他。 现在他任性,面对的是什么?谁会因为他任性就放了苍梧? 瞧他傻傻的样子,苍梧忍不住叹气。还没等再骂他,已见东海女眷们远远来了,啧了一声就对白吟道,“一边待着去。“ 白吟却不走,还挡在锁龙台前,苍梧拿他没办法,只能抬起头来,对东海的王后王姬们怒目而视。 渊淑冷笑道,“玄鋆,天打雷劈的滋味如何?“ 苍梧笑道,“挺好,反正比魂飞魄散的滋味好。“ 东海王后气得直指他的手指都在颤抖,却不敢上锁龙台,反手就给了白吟一个耳光,打得白吟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苍梧眯起眼睛,也不恼怒,只笑道,“打他有什么用?杀了你儿子的人是我!“ 东海王后已如疯癫,白吟刚撑起身来,就被她扼住了颈子摁在地上,幽幽冷笑道,“对,我们母女杀不了你,可是——可是本宫拼上这条命不要,也要杀了他给我儿子陪葬!“说着手指使力下压,渊淑和渊姮慌忙去阻拉她们母后,可她仿佛疯了一般,直将白吟扼得窒息,脸色通红,手指无力又徒然地抓地。 苍梧只冷冷看着。 东海王后转头看向苍梧,凄毒笑道,“你心疼么?玄鋆,你也尝尝本宫的痛,如何?“ 苍梧哼笑道,“开玩笑?他是我什么人,我在乎他?你不怕丹熏找你麻烦么?“ 东海王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加大了扼杀白吟的力道,白吟痛苦地哑叫一声,身子迅速痉挛起来。 苍梧心里一惊,明白这女人虽看似疯了,头脑还清醒,怒道,“你如果敢杀了他,待我离开此处,我定然让你东海一脉无一存活!“ 这疯女人却毫不听,还对要阻止她的女儿们凄然笑道,“你们若真疼娘亲,就让娘亲杀了他,不然娘亲日夜煎熬,也是生不如死啊!“ 白吟眼见得就被扼得翻起白眼,苍梧急中生智,狠狠拽起锁龙台上的铁链,仰头望向天空,咬牙向台下一挥而去,刹然便听得一声惨叫。 东海王后已被抽出一丈远去,刹那间九天之雷凌空劈下,顺着铁链导向苍梧和东海王后,苍梧倒还罢了,那王后发出一声极凄厉的惨叫,直惊动了锁龙台外看守的天兵天将们,纷纷涌来查看救治王后,又有去通报天帝的。 苍梧冷眼旁观那母女三人,瞥向趴在地上咳的白吟,又是心疼又是气,趁着雷劈间隙,一甩铁链将他拦腰卷上锁龙台来,抱在怀里去查看他的伤情。 白吟微笑着看他,还不知死活地抚摸他的脸,轻声道,“我没事的。“ 苍梧冷笑道,“是没事,也就是过个几年你死的渣都不剩么!“ 白吟笑了笑,侧头埋进他怀里,讨好地蹭了蹭。 苍梧心中一酸,几乎堕下泪来,涩声道,“你怎么搞得…“ 白吟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总骂我傻,可能就真变傻了。“ 苍梧又想笑又想哭,叹了口气,道,“不算什么事,等我出去了,我带你去治病就是。丹熏看不好,总有别的办法。“ 白吟笑了笑,搂紧他的腰嗯了一声。 眼见九天之雷又要劈落,苍梧便催他下去。他这次倒乖了,自己走下锁龙台去,靠在阑干上笑眯眯地看受刑的苍梧。 东海母女已经被天兵天将们带走了,苍梧心知天帝的责罚很快又要下来,也只叹了口气。 下朝之后,天帝便宣了峤明去天机阁。父子二人前脚后脚地进殿,天监按照太华的示意,阖上殿门。 太华转身便是一巴掌抽在峤明脸上。 峤明平静地受了,纹丝不动。 太华鲜有忿怒的时候,今日却是真动了火气,出口骂道:“你这孩子!你做的什么?!迷恋一个妖姬,还给他服下尊主丹,在玄鋆和丹熏大婚之日闹得…唉!又挑起玄鋆和景彦的纷争,害得景彦和敖原身死!若是今日玄鋆找出了你,你在这三界真就颜面尽失了! “ 峤明冷静地跪下身去,道,“父帝,白吟是儿臣的人。“ 太华气得踱了几步,直道,“你是真执迷不悟,难成大器!“ 峤明回应道,“儿臣并非迷恋白吟,只是想除掉玄鋆。“ 太华顿住脚步,低头看向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儿子。 峤明平静道,“玄鋆恐怕早已与冥君丹熏串通,他能使用曾经魔尊苍梧的九幽之火。“ 太华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知道?“ 峤明自不会说是在景彦验尸时发现的,只道,“儿臣被虏至魔界时,曾见他与孟槐过招,因此得见。更探查到他同白吟似有旧情。父帝命儿臣寻妖姬祸燕,白吟便是儿臣寻找的妖姬。因此将计就计,欲将白吟安插在玄鋆身侧,除此大患。让他服下尊主丹,也是担心他眷恋玄鋆,难以成事。未料景彦途中生起色心,同玄鋆争执而被杀了。恳请父帝明鉴。“ 太华不语。他当日在琼华殿中见白吟同峤明燕好,已是决意拆散这两人。在天机阁中筹划灭燕朝之计时,便想过令白吟前去,为此在得到白吟行踪之后,亦令监视玄鋆举动的天监安排燕都皇帝与白吟见面。本以为一切只在计划之内,令峤明前去遴选妖姬送往燕都,也只是为了令峤明亲眼所见白吟与皇帝好事已成,放弃白吟。却不料峤明先是将白吟从燕都带走,又因白吟被困魔界,此后又同白吟在玄鋆丹熏大婚时闹得流言蜚语四处流传。 更为惊心的是,现在白吟的身份恐怕与苍梧也有牵扯。 半晌,太华出门唤道,“来人,去叫婴垣来。“ 不一时,婴垣便已到了,照旧是形容妖丽,一身曳地长衣,毕恭毕敬地对太华和峤明躬身行礼。 太华问道,“当日选去魔尊苍梧宫里的妖姬,叫什么名字?“ 婴垣疑惑地看了看太华,见太华神情冷肃,也便答道,“回禀陛下,是薛银。为他原身白狐皮毛若雪似银,因此得名。“ “薛银?“太华问道,“形貌如何?” 婴垣恭敬道,“银发墨瞳,容若白玉,善歌乐,性情温和。“ “可是男子?“ “是男子。“ 太华点头,叹道,“原来是他,果真是他。“ 峤明已然明了玄鋆和白吟的真正身份,不由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太华沉吟片刻,对峤明道,“你既然喜欢他,就留他在你身边,你可明白他的用处?“ 峤明飞速思索,立刻道,“儿臣明白,是为了牵制玄鋆。“ 太华点点头,叮嘱道,“不可让薛银离了天界。“ 峤明应允。 婴垣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外面忽有天兵来报,说锁龙台南海女眷同冥后这般这般。 太华颇觉头痛,也只道,“传天药去好生诊治,至于玄鋆…唉!“ 峤明道,“父帝若想罚,再赐他几日雷刑也可。但依儿臣看,外祖母想要的是玄鋆的命。“ 太华看他一眼,道,“玄鋆到底是天界第一战将,怎能说杀便杀。当下之策,当以怀柔为主,征剿为辅。“又道,”朕欲将你封为东海龙王,你意下如何?“ 峤明心中一惊。 太华缓缓道,“朕知你心中不满,但储君一事,不止要凭才,更重的是德。“ 峤明的心狠狠沉到水底,也便跪下道,“父帝安排,儿臣遵命便是。“只到底心有不甘,眼圈不由变红。 太华叹道,“你自幼跟随朕,朕待你之心,比待你大哥多上千倍万倍。你却是不像朕,像你母后。若是朕是魔尊,有你这个儿子自是千好万好,只可惜你父帝是天帝,只得委屈了你。“ 峤明默然,半晌,道,“儿臣希望能在父帝身边多服侍几日,再去东海。“ 太华看他一眼,虽明白这小儿子心性狠忍,到底心中不忍他骤然离去,也便道,“好,也是你一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