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阳
哥哥觉得和弟弟在一起的日子很好，弟弟每天早上会睡眼惺忪地被哥哥哄起来漱口吃早饭，大部分时候就待在书房看书或者写东西，有时候会自己出去买点纸笔，偶然状态很好的时候会和哥哥一起去公司，一般待在哥哥办公室发呆，有时候跟特意来找乐子的副总斗斗嘴。每次都会跟着哥哥去买东西，逛超市似乎总是弟弟兴致最高的时候，总喜欢问这个味道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吗？哥哥后来就习惯了把自己喜欢但弟弟吃不了的东西也买回家，然后告诉弟弟什么味道，其中有不少东西他觉得都很不错，等弟弟身体好了些可以试试，甚至偶然弟弟会自己去超市买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哥哥尝尝。偶然有空的时候哥哥还会跟弟弟在家看电影，虽然大部分时候不是哥哥睡着了就是弟弟走神了，然后两人洗澡吹头发睡觉。 有时候会被弟弟撩拨得起反应，还被弟弟说是觉得弟弟现在不能对哥哥怎么样才一直这么浪的吗？加上后来哥哥发现自己有时候会说梦话，而弟弟睡眠质量不太好，甚至有时候晚上会发作但碍于哥哥只能忍着，发现这件事后，哥哥非常纠结地搬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几天不太习惯，但过了一阵子发现弟弟似乎白天不会像之前那样困倦了，他觉得分开睡还是有好处的。 弟弟的体检结果显示他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好，唐医生每周说弟弟目前心理状况比较稳定，弟弟也没有掩饰过他的病情，他经常头疼，偶然会呕吐，大部分时候精神一般，有时候会失眠，发作严重的时候会喜欢一个人待着，程度轻微的时候会跟哥哥说说话，没有再自残过，没有过什么任何激烈的反应。 这样的弟弟，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让哥哥心里某个地方的弦越崩越紧，让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惊醒，让他经常会在惊醒后跑去弟弟房里看看弟弟是不是真的在，让他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总是跑到书房抱着弟弟确认这一切不是他的一场梦。 弟弟对哥哥所有的表现予以全盘接受，会在看见哥哥半夜跑到他房里时问哥哥是想趁着弟弟睡着做什么吗？在哥哥突然搂着他的时候调笑说哥哥这是忍不住要对弟弟实践了吗？会在哥哥有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表示哥哥这么想提前验验货吗？ 后来哥哥不再有这种异常的行为，在给了弟弟早安吻后出去上班，回来的时候去书房帮弟弟收拾乱七八糟的稿子，晚上跟弟弟互道晚安后规规矩矩回自己房间里睡觉，放假的时候会安安静静陪着弟弟待在书房或者出去逛逛，他们有次一起去看了场电影，但是因为剧情太无聊中途就退了出来。 哥哥刻意忽视因为太过幸福产生的不安，因为从未有过的满足衍生的恐慌，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这样的美满是苦尽甘来后的幸福结局。 那天晚上，哥哥下班回来看见弟弟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写东西，看见弟弟把自己写了半张纸的稿子撕了后放下了笔，开始在一堆碎片和纸团里找完好的纸张，本来打算去准备晚饭的哥哥走了进去跟弟弟一起整理。 哥哥看着弟弟整理了一小摞比较满意的稿子，问出了他从那天从书店回来就想问的问题“小寒，你是真的不打算出书了吗？” 弟弟没什么反应地继续翻找，平静地问“你想我继续写吗？” 哥哥想了想，如实说“我想”。 “为什么？”弟弟把自己收拾好的稿子按顺序整理好，放在了一边，盘腿开始翻看。 哥哥坐到了弟弟旁边，看着弟弟偶然会看完后抽出来放在一边，表情无比认真，哥哥笑着说“因为我觉得你喜欢，很喜欢这种表达方式，也很喜欢通过这些表达告诉别人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虽然很多人看不懂，但是你仍然在努力地去做”。 弟弟没有抬头，继续翻看自己的稿子，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写书是为了什么，”说着停了一下，继续道“也可能是忘了。至于喜不喜欢，一个为了赚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给别人看，靠自己的脸让别人知道作品的人不配提这个”。 哥哥知道弟弟一直不能释怀这件事，上次他听他说了大学时候易寒成名的过程，就极为嘲讽地说“这可真是自导自演了一大出好戏。” 哥哥叹了口气，低声说“但是我那时候特别开心，以前你也写了很多东西，但是大部分都自己给撕了或者放到了一边，明明写了那么多却一直只出了一本书，还没被多少人知道，明明你写得那么好，你那么厉害。后来，你读大学的时候写了很多很多书，大家都知道了天才作家易寒，我觉得这才是应该的，你一年会写几十本书，都那么好，你写的东西都那么有价值，你那么优秀，就应该被所有人知道，就应该都被别人看到。”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稿子，抬头看着哥哥，慢慢地问“那你呢？你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吗？” 哥哥仔细想了一下，说“我也喜欢，虽然一开始是想帮你做点什么，但是后来，能把和你写的东西一样，那些好的作品拿去给别人看，能为和你一样想表达些什么想改变些什么的人做点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弟弟看着哥哥，笑着说“那就好”。 哥哥觉得自己心里那根从来没有松过的弦突然响了一下，但是他不懂这种陌生的，奇怪的压倒性的感觉来自于什么，可能是因为明天要出差？他只是，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忽视了什么，是什么呢？也可能是弟弟这个笑太好看了，他觉得他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凑到弟弟面前亲住了弟弟，弟弟很快开始回应，哥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憋闷感是不是因为跟弟弟接吻缺氧，他只是觉得，觉得他得……得干什么呢？ 两人停下来的时候都有点气喘吁吁，弟弟眼尾有点泛红，看着眼中水光潋滟的哥哥，笑了一下，说“哥哥和我练了这么多次，还每次接个吻都差点窒息，这以后要是上床该不会直接休克吧？” 哥哥喘了几口气，觉得还是没从刚才的缺氧感中走出来，脑子有点空白，说“那你快点好起来就可以知道了”。 弟弟笑了笑，把手里剩下的草稿慢慢撕了，拿起选出来的几张放到了桌上，从桌子下面的小隔层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夹了进去，突然说“我以前的日记呢？” 哥哥不知道弟弟突然问这个是要干什么，他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缺氧“在我那里，怎么了？” “哥哥该不会每天晚上拿着弟弟的日记做什么不好的事吧？”弟弟又拿起桌上一直在看的书，展开的地方是最后一页，他看完了最后一句话“toda vida。”合上了这本他看了五个月的书。 “……”哥哥觉得自己在弟弟眼里似乎是一个色情狂，但是他的确不是很想让弟弟看那些日记，虽然弟弟总有一天会想起来，虽然弟弟现在已经知道了很多事，但是，那是弟弟的日记，几乎，全是记录着痛苦过往的日记。 “不想我看？”弟弟将那本书插回书架，转头看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哥哥。 “嗯”哥哥点了点头“不想你看。” 弟弟走到哥哥面前，凑到了哥哥耳边，低声道“那哥哥想看看弟弟最幸福的时光吗？” 哥哥被弟弟呼出来的热气烫得耳朵通红，听了弟弟的话，犹豫着点了点头，他的确很想看看，觉得幸福的弟弟都在想些什么？ 弟弟笑了笑，开始往外面走。 哥哥跟着弟弟到了卧室，他有点疑惑，弟弟卧室没什么太多东西，而且他上次重新布置弟弟的房间的时候几乎全部清了一遍，除了几本之前出了的书的原稿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弟弟没有说什么，走到了床对面的三副装饰画前面，抬手打算取下中间那副，哥哥见状赶紧过去给拿了下来，哥哥看着这幅画，几根波浪线和一根直线，看不太明白是什么。 “救命稻草”弟弟笑了笑，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把小刀，回答了哥哥的疑惑，然后把画翻了过来，对哥哥说“帮我把那副月亮也取下来吧”。 哥哥看着弟弟裁开了两幅画，那副被弟弟说是救命稻草的里面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纸张，那副月亮里面有三个笔记本。 弟弟拿出那些纸随手翻了翻稍微整理了一下递给哥哥，说“这些应该是过去哥哥的高光时刻了”，然后拿过了那三个笔记本，笑了笑，感叹了一句“这么多”然后递给了哥哥“这应该是那两年的”。 哥哥看着手里的笔记，发现这上面弟弟的感觉的确跟他房里的很不一样，第一张上面时间是初二那阵子，上面写着“哥哥真的太可爱了，打两个小时电话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但就是没说出来：弟弟，哥哥最爱你了”。然后下面居然是他那时候第一次给弟弟打电话说的内容，每句话旁边都有弟弟的一大段“回复”，他记得那时候，弟弟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弟弟突然摸了摸哥哥短短的发茬，笑着说“哥哥可以以后慢慢看，现在我们该去做饭了。” 哥哥做饭的时候，弟弟在旁边帮忙递菜，哥哥脑子里总是想到弟弟那句“弟弟，哥哥最爱你了”，又想到弟弟说的“救命稻草”…… 哥哥看着在旁边偷吃的弟弟，不由地笑了一下，问了一个他有点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你把那些……不太好的日记都留在自己书桌里，要把……觉得开心的时候藏起来”？ “不是藏起来”弟弟在被哥哥抓包后就老老实实站到了一边，说“是把不好的压在下面，把所有最好的放在抬头可见的地方”。 弟弟凑到哥哥面前点了哥哥的嘴角一下，笑着说“因为哥哥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黑夜里的月亮，还是我，永恒的太阳”。 吃完饭弟弟跟着哥哥进了他的房间，哥哥在收拾出差的东西，弟弟环顾了一下哥哥的房间，这还是他失忆后第一次进来这里，他坐到了哥哥床上，笑着问“我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蹭这张床？” 哥哥觉得弟弟今天好像心情很好，不由也跟着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挺经常的”。 “那今天也来蹭一下吧。”弟弟随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看到了满满的笔记本。 哥哥瞟到弟弟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了，看到弟弟盯着那些日记时，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小寒……” 弟弟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着满脸紧张无措的哥哥，笑了笑，说“这么不想我看？” 哥哥其实也知道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没有意义，即使不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仍然影响着弟弟，而总有一天，这些痛苦的过往会回到弟弟的生活，但是，他只是想，起码，在现在，在目前，自欺欺人地让这些不好的回忆离好不容易开心了一点的弟弟远一点吧。 “那我们就烧了它吧。”弟弟慢慢把那三十五个笔记本拿了出来，将近12倍啊，可真是够惨的，他看着满脸错愕的哥哥，慢慢地说“既然都有了新的生活了，那就把这些不好的回忆全烧了吧。” “但是……”哥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有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情在发生，但是弟弟好像说得没错，既然他们都开始了新生活，那，那就让这些不好的事情跟日记本一样消失，吗？ 哥哥看着那些曾经在十个月多月的时间里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播放的文字随着火光成为一撮灰烬，那些记录着弟弟18年苦痛的证据永远消失了，弟弟的表情在橙色的火焰中模糊不清，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哪里空了一块，突然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些日记被烧掉了，那些痛苦的过去吗？还是别的什么呢？他感受到了脸颊上滚烫的水迹被蒸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会哭…… 可能是，新生活开始了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