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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9.

    有着无辜笑容的乔老师善于用自己的无辜猎取男人或女人的芳心,尤其是女人。这是段西元在乔云杉办公室里做将近四个月乖学生得来的结论。乔老师的女人缘和女生缘总是很好,女老师来串门的时候喜欢和乔老师、袁老师开几句玩笑,但眼神最终还是放在乔云杉身上的;女学生热衷于带着问题来求教乔老师,求教到最后眼神也还是死死粘在乔云杉身上。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段西元倾向于把它归为“寻求交配”的眼神。

    想到崔印恬也曾对乔云杉有过这种眼神时,段西元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姐姐太蠢——乔云杉从不会为任何一个爱慕他的人停留驻足,这个结论又是段西元站在乔云杉的书房里得出来的。

    段西元进了乔云杉的家,他在乔老师的单身公寓里转悠的时候乔老师正在学校里给大三的学生上课。学期末要到了,乔老师的课将要结束,女学生们又会带着问题一波一波地涌进办公室里请教乔云杉,乔云杉被他们围住,无暇顾及其他,无暇思考为什么段西元没有来办公室,没有给他带一杯热乎乎的豆浆。

    乔云杉的家不算大,对于他这样一个单身老师来说应该是刚刚好。他当然没有想到他的小家会在某一天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因此他没有认真叠被子,没有把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倒掉,没有收好地上东倒西歪的还没来得及拆掉的快递。

    段西元仿佛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罪犯,他穿好了鞋套,戴好了手套,潜进乔云杉的卧室、书房、卫生间,他没有在乔云杉的家里找到裴丰年的生活痕迹,或者说是没有找到乔云杉外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他甚至没有看到一张摆出来的照片。他在书架的角落里找到一本相册,里面有乔云杉,有他的一切。

    相册不厚,从乔云杉的少年时期开始记录他的成长。小时候的乔云杉没有戴眼镜,他始终保持着一副有些怯懦害羞的模样看着镜头。后来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那是裴丰年。年轻的裴丰年让段西元甚至有一瞬忘记了呼吸,他的确有一张任谁都会爱上他的脸。他在照片里总是紧紧搂着小小的乔云杉,脸上的表情满足而幸福。唯一一张和乔云杉无关的照片是裴丰年搂着一个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怀里抱了一个小婴儿,段西元猜这是裴丰年的妻子和儿子。乔云杉放这么一张照片在相册里的目的不得而知。大学的乔云杉终于摆脱了怯懦,他有了一种年轻的含蓄的张扬,他开始张扬自己的美。段西元从他没有戴眼镜的照片中找到了乔云杉迷人的原因——他的眼睛含情脉脉又拒人千里,他的眼睛就是春药。段西元不小心中了他看似无意实则刻意下的春药,段西元想要乔云杉,他必须要得到乔云杉。

    翻到相册的最后,段西元终于看到一张大合照,那是刚工作不久的乔老师和系里其他老师参加某次活动时拍的合照。乔老师与袁老师挨着站,他俩始终关系不错。袁肃竟然得到了乔云杉这些年里最为专一的感情——他把袁肃当做了最好同事,仅仅是同事,乔云杉没有真朋友。

    如段西元所料,乔云杉的住所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崔印恬的痕迹。崔印恬给乔老师送过许多小东西,都不值钱,但都是崔印恬仔仔细细挑选的、一点一滴制作的。段西元知道的就有书签和笔筒,然而乔云杉书桌上的笔筒是黑色的,超市或者文具店里随处可见;书中夹着的书签是学校统一发给老师的纪念款,一片薄薄的金属,上面是学校校徽和校训。

    段西元最后躺在了乔云杉的床上,他枕着自己的双手,盯着天花板看,想象乔云杉每天会在床上思考什么,以什么姿势入睡。段西元忽地笑了一下,他是想起曾经乔云杉带崔印恬回过家。他无数次猜想乔云杉会对崔印恬做什么,最坏情况的无非就是做爱,但段西元的直觉告诉他,他们远没有走到这一步,甚至乔云杉都没亲吻过崔印恬,因为崔印恬永远都在为如何赢得乔云杉的心而悲伤,直到她死。因此段西元认为自己赢了崔印恬,因为他现在在乔云杉的家里留下痕迹,而崔印恬早就被狠狠抹去了。段西元又在心里嘲笑他的傻姐姐: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他收到了那支作为生日礼物的钢笔,崔印恬让他许生日愿望,钢笔就在他面前,于是他闭上眼,许下要得到乔云杉的愿望。那个时候的段西元就想,崔印恬的愿望一定也是这个,她甚至想用一生去实现这个愿望,他们都热切地盼望能够得到乔云杉,把他据为己有。

    段西元在乔云杉的枕头上印下一个吻后离开了这间公寓。他的身上从此带上乔云杉的气味,而乔云杉的家里也从此有了段西元的印记。

    回到学校后已经是中午,段西元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办公室,乔云杉正打算躺到沙发上小憩。段西元走到乔云杉面前和他打招呼,恶劣地期望乔云杉能从他冰冷的外套上嗅出属于自己那间单身公寓的味道来。但这显然不可能发生,乔云杉只是笑着问段西元上午去了哪里。

    “陪同学出去买东西了,乔老师。”段西元的语气又变成了一种不屑,“乔老师”三个字被他咬得好奇怪,好似有仇,好似胜券在握,又好似压根瞧不起。这样的段西元一瞬间把乔云杉拉回头几次遇见他的时候,裴丰年的话钻进了乔云杉的脑袋里,他的姨父说:“他会和你上床吗?你敢和他上床吗?”

    乔云杉朝段西元点头,然后缩进沙发里。办公室暖气很足,乔云杉只盖一张薄毯,迅速就睡熟了。

    段西元有点惊讶乔云杉在他面前这样毫不设防地熟睡,不过这时的段西元也的确没什么好防备的,他还没在乔云杉面前露出獠牙。所以段西元得到了凑近观察乔云杉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他忍不住想崔印恬是否有这样的机会。

    熟睡的乔云杉呼吸平稳,神态放松,额前的碎发搭在脑门上,他看起来又像个男孩子了。段西元从这样的乔老师身上看到了相册里稚嫩的乔老师,看到了他还属于裴丰年的那个时候,小小的乔老师有一双世界上最无辜的眼睛,乖巧可爱,单纯好骗。那时小小的乔老师还生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那么小的世界里只有他和裴丰年,所以段西元不喜欢那个时期的乔云杉。

    段西元离乔云杉很近,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然而还是有热气丝丝缕缕落在乔云杉的脸上。段西元从乔云杉眼皮上看到了一条浅浅的双眼皮印和一排浓而长的睫毛,只是戴上眼镜后它们就被藏了起来。

    乔云杉的唇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有些干裂。段西元便舔了一下自己的拇指,然后将这根沾了自己唾液的拇指轻抚乔云杉的嘴唇。

    他的乔老师终于沾上了他的体液,以后他会让乔老师的嘴含住他的阴茎,让乔老师的嘴里全是他的精液。

    段西元本还想亲吻乔云杉,但他忍住了——午睡的人一向睡眠清浅,他不想惊动乔老师。

    只是段西元不知道乔云杉的睡眠太浅太浅,他站在乔云杉面前的时候就已经被察觉,当他的手指抚上乔云杉的唇时乔云杉的心脏已经快跳出胸腔。乔云杉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梦,然而他清楚,这一切怎么会是梦。

    乔云杉风流几年,除了裴丰年,其他时候向来是他主动出击,说勾引也好,诱惑也好,只要是乔云杉看上的他都会在第一时间给出信号。乔云杉和女人睡,偶尔也玩过年轻男孩,只不过大多是一夜情缘。这世上除了裴丰年,没人再这样轻柔地抚摸过乔云杉了。

    因此他在醒来后有了一瞬的怅然若失,他到底在失落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乔云杉一个下午魂不守舍,他逼自己做回无情的成年人,然而他一看到段西元就没了法儿,他的眼神不敢跟着段西元走,他的嘴唇上似乎还留着段西元的温度,他的心在段西元每做一个动作时就会猛烈颤抖一下。

    乔云杉告诉自己,心动不算爱。心动只是因为太久太久没得到过像样的温情。

    这种时候的乔云杉就把所有爱过他的人给他的温情给一票否决了,包括崔印恬的那份。

    而段西元还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让乔老师落入自己的陷阱,却没有想到乔云杉已经走近段西元挖的深坑,在边缘徘徊了。

    这一天乔云杉过得很混乱,他在回家路上闯了一个红灯。乔云杉到家后把灯通通打开,企图用光亮驱逐内心的悸动和不安。

    乔云杉还不知道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在上午时分被段西元光临过。他筋疲力竭地靠在沙发上,感觉沙发如一张柔软大嘴在把他一点点给吃进去。乔云杉便躺了下来,他蜷缩在沙发上,仿佛很久没有得到过睡眠的人,再次昏睡了。

    这一次他做梦了,是个简短的没有剧情的梦。梦里只有他和段西元,他正在被段西元狠操,他的双腿紧紧缠住段西元的腰,而段西元的肉刃一下一下刺入他的后穴里,他们交合的地方发出噗噗水声,润滑油被一进一出的狠命进攻给挤出白沫。乔云杉愉快地几乎要哭出来,他死死抱住段西元,呜呜咽咽地呻吟。最后段西元咬住了他的脖子,颈动脉,射在了他的身体里,乔云杉感到后穴里一阵温热,紧接着他也射了,只不过射出来的是尿液,他被段西元操到失禁。而段西元在他耳边轻轻笑他:“乔老师,你太骚了。”

    乔云杉猛然睁开眼,他的心脏开始剧烈收缩,这让他甚至有些疼了。乔云杉坐起身,他的确感到了一阵尿意,然而伴随着尿意的还有欲望。

    乔云杉在卫生间里想着自己被段西元操的样子自慰,这是许多年来,他第一次想象被裴丰年以外的人操。

    他心烦意乱地折腾到过了零点才睡,乔云杉想,他已经进入新的一天了,他要在新的一天忘记这一切。

    如他所愿,他没有再次梦见段西元,而是久违地梦见了裴丰年,梦里的裴丰年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刚满三十岁,还仅仅是个讲师。文娟请裴丰年帮忙辅导乔云杉的功课,裴丰年答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然后他就开始拥抱小小的乔云杉,小少年和裴丰年接吻的时候被文琪撞见,乔云杉便在姨妈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大哭中醒过来。

    醒来时六点,乔云杉没有睡下去的心情。这两个梦都把他折磨得不轻。后一个梦让他陷入不堪的回忆,只是回忆里没有姨妈的捉奸现场,然而乔云杉明白,他再这么和裴丰年不清不楚纠缠下去,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到了那个时候,乔云杉笑笑,等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乔家还是文家,都不会再认他了,而发生了如此丑闻的这两家人也别想在这座城市继续安稳生活。

    乔云杉早早到了学校,在食堂不紧不慢吃了顿早餐,他走到饮品窗口看见排列整齐的一杯杯豆浆时有瞬间的犹豫,乔云杉在挣扎是否要拒绝段西元的豆浆。

    他一定得拒绝,但不是今天。他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知情和退缩,他得把昨天那件事当做没发生,因此就不能在今早拒绝段西元——这会让人产生疑问,进而怀疑他对一切知情并且表现出心虚。

    但是段西元没有给他强装镇定的机会,他上午又没出现在办公室里。

    乔云杉和袁肃从不要求学生必须老实待在办公室,他们也不爱打听学生行踪。乔云杉便失去了段西元的下落。

    这样最好不过,他可以逃避和段西元的接触。乔云杉没注意到,风流孔雀乔老师,竟然有一天会被逼成鸵鸟,头往沙里一扎就当自己已经逃离危险,奔向安全了。

    下午上课之前段西元出现了,他一脸的笑容,酒窝就乖乖卧在了他的脸上。

    他真是个好看的少年,乔云杉不得不承认。

    袁老师问刚坐下的段西元:“笑这么开心是去哪儿玩了?”

    段西元说陪同学出去了。

    袁老师就问是不是陪女孩子出去了。

    段西元边笑边否认。他的笑却是承认的笑,嘴里的“不是”只是一个谎言:在老师面前表现谦虚的谎言。

    袁老师便认定了的确有这么一个神秘女孩。八卦的袁老师在段西元去上课后同乔云杉怀旧,他说在上大学的时候也常有女孩子喜欢他,偷偷给他塞纸条,又说现在的孩子和当年比还真是大胆开放了不少。乔云杉配合着袁肃笑了笑,袁老师就问起乔云杉的恋爱往事。然而乔云杉没有什么正经的恋爱经历,他在应该好好享受恋爱的年纪把爱都给了裴丰年,之后他和所有恋人一样,开始和裴丰年分分合合,如此折腾纠缠到了现在。

    所以乔云杉说:“哪有什么恋爱经历,都是年轻不懂事闹着玩的。”乔云杉没说谎话,除了裴丰年,他的感情的确都是闹着玩——那个时候的说法是“一夜情”,乔云杉有很多个一夜情,都是在他决定和裴丰年分手之后发生的。

    袁老师听出来乔云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便自然而然地把谈话给换了个方向。两人一直断断续续聊到下课,段西元回了办公室,身后跟着一个漂亮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