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幻城之末路狂草（九）

    “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资料太少！”游稚坐在地上收拾衣服，“这破总统套房里连台电脑都没有，机器人不需要娱乐就算了，他们的人宠也不需要吗？楼里没有书店，酒店大堂也没有旅游指南，难道彻底推行无纸化了？”

    “既然人宠都得跟着主人，我想应该是不需要纸质文档的，”程澍面不改色地为游稚叠内裤，“不如抓一个机器人，看看能不能骗出点信息来。”

    “有道理！”游稚撸起袖子就要出去抓机器人，又被程澍拦了下来，只好认命道，“好吧，等他们收拾好了一起去。”

    一个小时后，丞帛牵着流漓过来敲门，四人照例去七楼吃饭，游稚顺手抓了一个扫地机器人盘问，然而这种低级机器人的算法架构很简单，只能完成基本的清扫工作，不具备自主意识，连像人类一样对话都做不到。四人又不懂计算机技术，无法像电影里似的攻破其核心算法，实现反向追踪，搜索主数据库的信息。

    “低级果然不行，”游稚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咱们一会儿路上抓个贵族吧，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丞帛与流漓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前天看见的贵族大战显然给他们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流漓吞下一口鱼柳，眼神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问道：“真的不会被一炮轰没了吗？”

    “不会的，一路上你们也看见了，他们根本就不鸟我们，”游稚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反正老子有主角光环，不管怎么折腾都不会死的嘿嘿嘿。

    吃饱喝足，众人回房再看了一眼那舒适无比的套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游稚与流漓推着较轻的推车，临走前还去停车场走了一遭，游稚本想着能不能像电视里那样搓两根线出来瞎划拉几下打火，然而汽车的构造与现实世界里完全不一样，整个车身外壳光滑流畅，没有一丝连接的缝隙，游稚试着用激光炮打了一炮，车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只好放弃开车上路的念头。

    日头正盛，但阳光对皮肤造成的灼热感却并不是很重，游稚问过三人，没人知道温室穹顶的构造，只从书上读到过人机大战之前的星球状态，空气污染严重，大气中漂浮着厚厚的颗粒物，人类不得不戴着过滤口罩出门。直到大战开始，人类一半死在战争中，一半死在由祖先带来的污染中，面临着种族灭绝的危机。而后机器人建立了钢铁政权，从人类的科研基地中抢下生育荚，每年培育一批人类，与此同时，地面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后修复工作，高楼拔地起，交通工具与各类工厂均改用清洁能源，并且构造了一个巨大的天顶，将空气中的污染物隔离在外，一百年间不断净化着，如今已能看见通透的天空。

    “你们说会不会其实穹顶早就撤掉了？”流漓讲完书上的历史，开口问道，“我真的看不出天上有一层东西隔着……唉，我又知道什么呢？反正出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天空，或许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天空原来的样子。”

    “总之现在的天空很美啊，阳光也暖和，比枢里的日光灯要好多了，”丞帛答道，“据说穹顶只罩着大陆，但大陆有多大就没人知道了。”

    大多数时间里，程澍习惯于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只有在与游稚单独相处的时候，程澍才会有一种畅所欲言的感觉，既能乖乖听游稚发牢骚，又能与他一起谈天说地。

    昨晚借酒表白后，游稚还没找住机会问丞帛后话如何，流漓性格害羞，冒然去问肯定打听不到确切消息。游稚转念一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竟然会如此关注好朋友们的恋情，简直像达珐娱乐茶水间里聚众聊天的女员工。

    游稚拿着指南针一路朝南带路，不管南方有没有海，至少纬度低会温暖一些，用不着保暖的衣服。昨天在超市里搜了一些户外用品，除了指南针以外还有手电筒、防兽夹和打火机。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枢外的世界里有这么多活动，打着培养主仆感情的旗号，比起三点一线的枢要精彩的多。

    游稚突然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元帅，莫名其妙从好几千人中选中了他，还没来得及见面就天各一方，也没有来寻他的意思。这位亲人派的开国元帅自百年前的开幕式以来，第二次参加拍卖会，第一次买人，还落了个人财两空的尴尬结局，游稚都忍不住替这个冤大头打抱不平，也不知道大元帅的自主意识有多高级，毕竟是从诡计多端的人类手里抢来的天下，没两把刷子断然坐不到这个位子上。

    游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天没有变故，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走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与程澍的进展会更加艰难。

    “你们知道大元帅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游稚好奇道，“上次在会场没见到他人吧？”

    “没见过，怎么，后悔了？”丞帛笑着撞了一下游稚的胳膊，不怀好意道，“想去元帅家里享福了？”

    “才不是！”游稚紧张地看了一眼程澍，对方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游稚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只是好奇，那天也没见他出来阻止打架的机器人，按理说他应该是这个世界战斗力最强的人吧，难道说……让领导先走？”

    众人：“？？？”

    “我的意思是，他作为大领导，为了避免袭击，优先离开，这说得过去。”游稚抹了把冷汗，“我想知道这次事件发展成什么样了，说不定对我们的旅程会有帮助。”

    按理说，机器人高层应该已经开始维护工作，游稚不清楚这些机器人具体的运作机制，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WiFi，或许机器人之间的通信方式与地球上也完全不一样。而从会场里看见的打斗中，贵族是会飞的，且攻击能力极强，恐怕同等级的机器人打起来谁都占不了好处。

    “那边有个高级货，去看看？”丞帛侧头偏向大道右侧，不远处有一个没了皮的机器人，从骨骼构造来看，应该是机器人中的平民。

    众人推着车往平民的方向走，此处远离主战场二十公里，路上游荡的丧尸已经少了很多，基础设施的损坏程度也较轻，不过除了他们四人以外，尚未见到其他生还者，不知是全死于战乱还是找地方猫着，反正现在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游稚等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快赶路，在屯粮耗尽之前实现目前最大的心愿。

    “人类，你们，是谁的，宠物？”平民僵硬地说，“身份，扫描，失败。”

    “他嗓子坏了，”游稚凑近了看平民的喉部，发现一处细小的开裂，“喂，有地图吗？”

    “人类，请回到，室内。外面，在打架，你们，会死。”平民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无法，战胜，贵族，不能，保护，你们。”

    “妈呀，急死我了！”流漓敲了敲平民的头，想看看他脑子有没有受伤，“这样根本套不出话来嘛！”

    众人轮番上阵，对着这位机器人平民狂轰滥炸，然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对话能力，说来说去就是两句话，听得大家心虚不已——他们在路上轰烂了好些丧了心智的机器人，结果这位平民竟然还想着保护他们，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之后四人又寻了几个平民，对话大同小异，似乎被病毒摧毁了对话模块，依旧运作的中枢系统只留下两种本能：攻击未受感染的机器人，以及保护人类。众人只好作罢，一路上又没发现任何贵族，只能闷头往南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一整天，吃过压缩水源与超级兵粮后也不觉得饥渴，只是身体的疲劳得不到缓解。天黑之前，一行人已经走出商业区，大楼高度骤然降低，四周多是别墅住宅，此时夕阳西下，路边的屋子里没有照明，车库大开，一副携家带口卷铺盖跑路的光景。

    “今天就在这里借宿一宿？”丞帛将推车横在一户门口，四处走动，“人都跑了。”

    “行吧，累死了。”流漓答道。

    于是丞帛装模作样地上前敲了敲门，果然没人答应，丞帛正要捡根铁棍砸门，程澍从车库里探出个头说：“别砸了，这边可以进去。”

    四人将推车放进车库，关上闸门，从车库里的小门走进别墅中，屋内的值钱物件都原封不动，陈列在富丽堂皇的展示架上，想来是因为事发突然，无暇顾及其他。游稚打开灯，电力正常运作，洗手池也有热水，看来是一个不错的栖息之地。

    流漓跑进客厅，打开电视看新闻，这次丧尸事件似乎相当严重，已经没有频道在播放电视剧。从新闻上看，四人所处位置是枢外第二大的城市，目前伤亡惨重，拍卖会周边十公里被机器人打成一片废墟，幸存的居民已经全部撤离，数十年规划、建造的心血毁于一旦。灾民目前都安顿在附近城市的避难所，从新闻画面上可以看到，绝大部分机器人将购买的人类也带了过去，不愁吃穿。

    交代了机器人阶层的基本情况后，主持人又提到了人类社会的现状。一千公里外的枢一切正常，偶有几处突发事件都被很快压制下来，没有参加此次拍卖会的少年们依旧在枢里过日子，在役工作人员也都安好，机器人大军们正在枢的边界加设防御墙，以防丧尸贵族们飞越突击。根据这条新闻，游稚等人猜测贵族的最高飞行高度大约有两百米，所以枢的外墙设计为三百米，由特殊合金筑成，就算是贵族的离子炮也无法撼动。

    新闻的最后，主持人郑重地说：“若有漂泊在外的幸存人类，请第一时间与地面治安局联系，地勤人员会将你们送去枢中暂时居住，等灾情稳定，再酌情开展领养活动。”

    “噗——领养！”游稚嗤之以鼻，“太冠冕堂皇了吧这也！明明就要花一大笔赎身钱！”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路上派人抓我们回去？”流漓担心道，“我不想回枢里了，也不想去主人家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命诚可贵……”

    丞帛握紧流漓的手，一脸幸福地说：“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游稚接完茬，怂怂地看了一眼程澍，程澍立即会意，也抓住了他的手，笑着说：“不回枢里了，明天一早，继续上路。刚才看到电视上的地图，往南走就是大海，从距离来看，至少还有一千公里。”

    “咱们今天走了三十公里吧，还得走一个多月，食物和水都够了。”游稚说道，“只希望路上没有绊脚石。”

    众人又看了一会儿新闻，内容基本重复，流漓便关掉电视，分散开在别墅里溜达了一会儿，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资料，只好各回各房，洗澡睡觉。走了一整天，铁打的身子都累趴下了。

    游稚在屋内走动观察，两间主卧都带卫生间，洗浴用品与家居服也齐全，他挑了一间房，随手打开浴室里的柜子，发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游稚拿起一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疑惑道，“怎么这么多条毛尾巴？还有皮带？”

    程澍抓起一坨兔尾巴，拎起另一端的锥形体端详片刻，挑眉说：“真不知道？”

    游稚茫然地摇头，这种玩意儿放了整整一柜子，除此以外还有带头上的动物耳朵发箍。程澍叹了口气，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单纯。”

    游稚：“啊？”

    程澍继续说：“这东西是……唔……这么跟你说吧，是情趣用品。”

    游稚五雷轰顶般地抽搐了一下，触电似的扔开手上的狐狸尾巴，僵硬地说：“这这这……这不会是塞塞塞、塞那里的吧？”

    程澍笑着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家主人还是个性情中人，我说刚才那边柜子怎么是空的，原来带走了一半，还剩了一半在这里。”

    游稚再次受到雷击，这一柜子少说也有三十几条尾巴，二十多个耳朵，十来根项圈，对视觉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而且确定了情侣关系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气氛突然都变得有点黏腻。游稚猛地关上柜子门，打哈哈道：“太不卫生了！洗澡！”

    程澍没多说什么，替游稚关上了浴室大门，绅士地走了出去。连日奔波，游稚一直没机会找168号聊天，之前就因为突然出神的智障脸引起了程澍好几次怀疑，虽然靠转移话题避过了程澍的蹙眉疑问，但次数一多难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粉肠，我感觉这次的剧本发挥的确相对自由，”游稚搓掉身上的泥垢，一边复盘一边想，“你也没给我提示，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本色出演，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你看出来啦！”168号欣喜地说，“上一个任务结束后，老大对这次剧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保留了决定剧情走向的事件，其余时间自由发挥，既能给客户带来新鲜刺激的感受，又节省了咱们的计算资源，怎么样，体验还不错吧？”

    “还可以，省得你时不时跳出来告诉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游稚做呆滞状，“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我们能走到大海吗？”

    “如果我说不能，你还不走了？”168号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