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三十三）

    壮汉们个个牛高马大，对綦合使尽十八般武艺，阵眼中还有秦耒骚扰，简直像个苍蝇堆，偏生又围得十分紧密，找不到突破口，看得游稚内心焦急，不断询问哑巴要不要出手，哑巴考虑再三，终于在十三铜人阵扩充到三十铜人阵时彻底发飙，以一招游稚曾试过的无敌冲击波放倒了恼人的壮汉们。众弟子受到至纯灵力直接攻击，本就不擅驱使灵力的他们登时筋肉痉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抽搐。

    众人中只有秦耒以灵力护体躲过哑巴一击，趁着綦合分心之时踢出一脚，綦合忙以手腕迎接，终是被余力带向后方，倒进哑巴怀里。

    綦合并不精于体术，同时缠斗三十余人，再加上尚未寻回金身，已有些气喘，原本本着尹离常说的“神怜世人”之心不想对秦耒一脉痛下杀手，但此刻尹离不在身旁，綦合显然难以控制怒火，冰蓝色眼眸变成流焰的金红色，他一手指天，以命令的口吻道：“雷来。”

    “轰——”

    没有任何等待，一道紫色天雷顺着綦合的指引劈向秦耒，那是青华门历届掌门穷尽一生也未修成的真天雷之术，其威力亦非寻常弟子所宣称的“天罚之雷”可匹敌，落在秦耒身上的瞬间便把他劈得发黑，若不是他将身体练到极致，此时定早已毙命。

    “澍儿，稚儿，来。”綦合温柔呼唤道，“仅凭我一人之力暂时无法突破七月流火的封印，澍儿灵力与我和离儿同源，还有离儿老友的大妖之力加持，如此定能救出离儿。”

    游稚学着哑巴咬破中指，放在火珠上，一股古朴又亲切的暗涌顺着指尖流入体内，那感觉如沐春风；继而又涌出一股强烈的压制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碾碎，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令他不由自主嘶吼，而哑巴与綦合也是同样的表情，只是隐忍着不出声。

    “快阻止他们！”

    不知是谁下令，枪林弹雨再次招呼过来，哑巴一边专心注入灵力，一边分神支起结界护罩，但已不如先前那般所向披靡，有多处死角未被覆盖，在铺天盖地的轰炸下渐渐显现，已有眼尖的修者发现端倪，疾呼道：“攻其脚后！”

    黄邈操起游稚的剑，在几处破口来回防守，愤怒道：“又玩偷袭！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能不能好好做人？！”

    “众小辈打一两个里世之王，又怎能算偷袭？”顾温的声音遥遥传来，“众仙林弟子听令，如今阎王复生，妖王即将现世，人间有难，各掌门均已力竭，此役必尽尔全力，一举铲除里世余孽！”

    “呸！不要脸！”黄邈一边打一边骂，“明明就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抢人家地盘，偷了人家花园里的宝物不说，还要杀人全家！你们和土匪有甚么两样？！”

    然而两千年前的秘辛早已淹没在时间洪流之中，无人知晓百宝仙境从何而来，当年参与转移阵法的人也在事成后被朴恒杀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摊上“不与世争”的尹离，恐怕七大派早在那时便已被连根拔除。此时黄邈道出真相，不少未经二十年前那场祸事的年轻弟子均疑惑不解，纷纷停下攻击，面面相觑。

    “休得胡言乱语！”顾温喝道，“里世余孽安插的奸细，你那鼠精师父盗走天机阁不传之术，还教你歪曲之言。我看你一表人才，竟要做出背叛全族、大逆不道之事么？！”

    黄邈意外得知师父身份，心神剧烈动荡，被一发灵火弹击中才回过神来，慌忙脱去燃起的外衣，怒道：“你们为了抓八兄，错杀多少良民？两千年前，朴恒联合冥途宫对穷奇施以魅术，控为己用，而后集结七大派转移青林，你们这些‘正人君子’便每十年来扫荡一次！不是强盗是甚么？我师父纵是鼠精又如何？他亦教我为人处世要以善良之心对待万物众生，比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好多了！”

    “众弟子听令！”顾温不再理会黄邈，一心只想尽快打破哑巴的结界，“一旦封印解除，妖王会杀了所有人献祭！现已是仙林与人界最危急的时刻，吾以仙林盟主之名在此号令，除妖卫道，一个不留！”

    天地震颤，草木哀唳，鸟兽惊散，灵能暗涌。方圆半里之内已聚集近千人，皆受到大妖殒落的吸引而至，企图分一杯羹，熟料反被卷入战事之中，此时纷纷运功掐诀，亦顾不上身边战友是否同属一门派。霎时间只见大量青华门弟子念诵口诀请天雷，不多时，阴风阵阵，乌云密布，将原本通透的天空遮得严丝合缝，反倒成为玄林观修习日源之力弟子的阻碍，而且玄林观素来与青华门交恶，双方弟子还未集中攻击结界，便已险些打起来。

    体术、幻术、毒术皆不能撼动结界半分，遥连山、碧幽谷、冥途宫众弟子皆成了摆设，只得勉强在结界破口处骚扰黄邈。而黄邈虽看起来不太靠谱，但生死攸关之时不得不拼尽全力，在四处奔波后直接将灵力输入至结界中，填补空缺。

    是时只见淡淡的球形光幕灵力流动，其中三人脸色痛苦，另一人因难以融入极其强悍霸道的灵力而面部扭曲，半跪在地上，灵力被源源不断抽出。光罩外风火雷电水狂轰滥炸，壮汉以健硕身躯撞击，日月光华与星辰之力见缝插针，花朵在光罩上爆开，千万种不同的音浪交织夹杂，宛如人间地狱。

    “唔……”游稚率先承受不住七月流火的反噬，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死死咬住嘴唇，将灵力输入宝珠之中。

    “稚儿！”哑巴几度想放开手去抱游稚，却感觉到若自己松手，宝珠定会因为灵力失衡而爆炸，只得苦苦支撑，引导游稚的灵力，“再忍忍……马上就好！”

    綦合从注入灵力开始便噤声，破除封印的执念已然令他发狂，否则以其统治鬼族万年的心境决计不会如此莽撞，在自身安全尚不能确保之时执意要立即放出尹离，若不是哑巴已恢复金身，恐怕早已被再次封印，而游稚等人的下场则是被术法炸到魂飞魄散。

    “盟主，老头子来助你一臂之力——”扶辛在暗处休整片刻，终于再次放出木偶，四具比城门还大的木偶迅速飞至结界处，绕城一圈，“遥连弟子退下——！”

    壮汉们听令后立刻散开，并顺道带走因体力不支而倒在战场的修者。顾温回应了扶辛的话，将独创的法术牵引到木偶身上，刹那间乌云散开，现出天狗食日的奇景，而参天树林的另一边竟缓缓升起一轮黯淡的圆月，伴随着七星连珠！与此同时，顾温立于结界上方，朗声念诵术法名：“日月同辉——！”

    世间诡异地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凝在半空，不知过了多久，日月相撞，七星旋转，红芒爆开，将天地填满，继而拧成四股光束，射入木偶头顶。四只木偶本已闪着淡淡的火光，尖锐的手足死死抵着结界上略显松动的裂缝，红芒射入的刹那，木偶在顷刻间被烧成焦炭，继而化作飞灰飘散，而那四缕光束却顺着缝隙流淌开去，将结界彻底粉碎！

    “啊——！”

    游稚与哑巴同时怒吼起来，残余的红芒直接劈到他们身上，那痛楚比七月流火的反噬更甚，游稚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碎的同时，身体的每一处都处于消散边缘，强烈的濒死感令他脑内跑起了走马灯，他只有一个念头：还没和哑巴好好过上几日，真不想就这么死了。

    “稚儿——！”

    结界被破，哑巴全身爆出金光，黑色龙鳞显现，被金光染成流动的金色，上百只大妖齐声嘶吼起来，百兽万妖随即应和。

    游稚身上的血肉已有崩坏之象，哑巴只看了一眼便彻底发狂，他收回支撑结界的手，紧紧抓着游稚，发出更为震耳的怒吼，那吼声渐渐变成野兽的声音，最后转为一声凤鸣，伴随着一道涅盘之光，护住游稚肉身，而后哑巴身形剧变，释放出大量毒雾，浓郁到不可辨物，直到天空响起一声愤怒的龙吟，毒雾散去，才现出哑巴真身——身披凤羽的金龙！

    真凤之力不断修补游稚的身体，金龙又叹出一口龙息，温柔裹住游稚动荡的灵魂，而不知何时出现的照人则抱着已成枯骨的黄邈大哭，面容憔悴的见月在他身旁架起几根树枝，将游稚等人围住，身前地上有一滩木屑，想来是承受红芒时被烧毁的纸鸢。

    金龙轻吟一声，一道淡淡的蓝光从游稚身后飘出，晃晃悠悠飞入金龙口中，片刻后，金龙逆鳞处蓝光一闪，长出一片肉色龙鳞。

    “唔……离儿——！”綦合猛然睁开眼，眸中光芒变幻，千万年的岁月片段闪烁跳跃，继而定格在一处，那是二十年前，浑身浴血的尹离披头散发，宛如索命厉鬼，被七个同样狼狈的人围在中间，眼里写满怨恨和绝望。

    “杀了他们——！”泽英拖着麻痹的右腿赶到战场，然而此时仍清醒的修者已所剩无几，“阻止他们解除封印——！”

    几道虚弱的雷光在云中酝酿，被金龙的威压逼散。顾温受术法反噬，五脏破裂，被弟子慌忙抬走；扶辛的最后杀招被破，加上年事已高，竟是当场身亡；其余掌门为保护门下弟子，亦纷纷倒下；一些弟子见情况不妙，逃的逃跑的跑，声势浩大的名门正派就此七零八落。

    “放弃罢——！綦合！”泽英朗声道，“你与尹离所为有悖天道！是以被吾等顺天意而封印！切莫执迷不悟，妄想解除封印，血洗人间！”

    七月流火剧烈震颤起来，内里某物仿佛随时都要挣脱束缚，破体而出。就在此时，金龙于空中来回游弋，消去残留修者的术法，又长啸一声，音浪直击泽英魂体，继而冰冷道：“何为天意？不过吾之一念而已。”

    “妖孽，休得猖……”

    泽英的话卡在喉头，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战场上已无清醒的修者，哑巴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收走他们的灵力，让他们暂时失去意识。

    “神怜世人。”金龙冷冷道，“仲父，孩儿来晚了。诸位前辈，请借力于我！”

    金龙身上泛起七色光芒，盘旋落下，在游稚等人身边打转，那光芒无比温柔，充满生机，令黄邈干枯的身体渐渐充盈起来，而七月流火则受到上古大妖及真龙、真凤的召唤，妖异的火光与金龙身上的光彩同化，继而平静下来，缓缓悬浮至半空，又倏然于綦合眼前迸出一片空白，其中隐隐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离儿……离儿？”綦合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禁张开双臂，想要把那人拥入怀中，“我终于……”

    人形渐渐显露，是一位面容绝美的青年，虽也有与綦合相似的帝王威仪，却更显平易近人，如乖巧的邻家小弟，只不过五官清隽得不似常人。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旋即睁开双眼，金色瞳孔中映出綦合英俊的脸。他的长发落于肩后，一袭白衣随风飘扬，片刻后，他表情微愠，一巴掌拍在贴过来的綦合额头，怒气冲冲道：“怎么才来？！我的脸都被丢尽了！”

    “仲父……”金龙变幻成哑巴的身形，继而跪在青年身前，眼眶通红，“不怪爹，是孩儿来迟了。”

    “你……你是我儿？”青年怔怔看着哑巴，那眉眼里依稀有自己的影子，“綦合！这是我儿子么？”

    綦合猛点头，先前的帝王之威无影无踪，在青年面前就像个犯错的小孩，他柔声道：“离儿，他是我们的孩儿，我曾为他起名‘澍’，但稚儿已为他封正，名为……‘哑巴’。”

    “噗哈哈哈——”尹离捂着肚子狂笑，半晌才缓过来，连忙扶起哑巴，“哑巴，好名字……俗话说贱名好养么，挺好，挺好。那这位便是稚儿了？”

    游稚才从金龙与真凤加持的生命力中恢复过来，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只得又“噗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道：“是是是，我是稚儿……那个，仲父大人，我把、把哑巴……不不……我已向爹提亲，聘礼给、给哑巴了……我也拿到了彩礼……请、请允许我和哑巴成亲！”

    尹离愣了片刻，旋即又大笑起来，那笑声十分爽朗，与他形象完全不符。就在此时，本已平静的青林再次骚动起来，然而暗器还未靠近游稚等人，便被眼露寒光的尹离以灵力格挡，秦耒和手下的得力弟子立即被隔空抓了出来。

    尹离三两步走到秦耒身边，拧着他的招风耳，怒道：“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臭凡人了！为了你们，我搬了多少次家？！而你们又是如何待我的？气死我了……我要惩罚你们，我要……我要……”

    尹离陷入沉思，游稚和哑巴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与天地同寿的妖王会是如此爽朗的性格，开口后更是毫无帝王之气，真是十分滑稽。而尹离憋了半天，最后却凶神恶煞道：“罚你们三天不许吃饭，面壁思过一月，还有禁足！对，必须禁足！”

    众人倒。

    片刻后，战场上昏迷的修道者均被尹离送往青林岩洞之中关禁闭，身受重伤之人被尹离唤来的妖兽喂下续命之药，保其生命无虞，却要饱尝缓慢痊愈的痛楚。而已死之人则得到妥善收敛，魂归天地，肉身则融入林间，成为万物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