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士大夫勿忘国耻

    过了五月，天气逐渐转暖，欢儿开始学走路，一不留神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这可忙坏了当母亲的人和奶妈，园子里的池塘都因为完颜宗欢的到来暂时遭到了“弃用”，生怕小少爷一不小心掉进去。

    “欢儿，别乱跑。”岳弄筱见到儿子又趁机从客厅爬到了院子里，便厉声呵斥，走过去在他穿着开裆裤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

    欢儿先是坐在地下抬头望着他，然后便瘪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嗓门大的，连在书房里批公文的父亲都听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推门走了出去，抱起坐在地下的儿子，耐心的哄着：“爹爹来了，不哭不哭，欢儿乖！”

    弄筱叹了口气，用责备的口吻说道：“莫要惯坏了他。”

    “哎，他还小么，等三岁以后再严加管教，你看他都怕了你了。”做父亲的男人，低头看看怀中的宝贝儿子，正怯生生的望着娘亲，然后又把小脸埋到自己怀中了。

    岳弄筱只得拿出手帕帮儿子擦了眼泪和口水，盯着他的小脸严肃的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乱跑的。”

    欢儿咬着手指，忽然嘟囔了一句：“娘，娘。”

    唉，看到儿子这般撒娇他也不忍心骂下去了，只得接过了飞鸿怀中的小娃娃，耐心的哄了起来。

    这时，乌特尔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对两人说道：“主子，岳公子，有客人到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走进两个人。

    “姨娘！”弄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快步奔了过去，膝盖一软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岳雪梅泪流满面的望着他，赶紧弯下腰，把他扶了起来，哽咽着问：“这就是欢儿吧？”

    他点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犹如生母的女人了。

    包二也擦着眼泪，激动的说：“少爷，我们可想死你了。”

    在进城的路上乌特尔已经把实情和两人说了，起初夫人差点昏过去，但是过了一会也就平静下来了，总之少爷平安无事就好。

    “伯母一路辛苦了，快进屋歇着吧。”其实岳雪梅要来的事完颜飞鸿早就知道了，还是他派人亲自去汴京护送两人来太原府的。

    雪梅看到可爱的欢儿，便忍不住抢过来抱着，低头对孩子说：“不忙，我先看看孩子，娃儿，我是你姨姥姥，可要记住哦。”无论是岳侠还是完颜宗欢不都是弄筱的孩子么，她一样喜欢，一样心疼。

    欢儿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脸，然后就“咯咯”笑了。

    几人来到客厅坐下，完颜飞鸿便吩咐家丁丫鬟准备午饭，亲自为姨娘倒了一杯“龙井茶”。

    “我来西京一是来看看弄筱和欢儿，二是想问问你们以后的打算。”她也得为侄媳考虑，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守活寡呢？

    岳弄筱把孩子交给奶娘，平静的答道：“眼下应该先把欢儿带大。”他日思夜想都是回汴京的事，如今金军撤了回来，他就更应该早点回去了。但是欢儿还小，他哪里忍心丢下？

    “侠儿也两岁了，天天都在叫爹爹，退一万步你也应该回汴京看看，住些日子再回来也不迟。欢儿我来照顾就好，翠儿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她叹了口气，也逐渐理解了弄筱的苦衷，两个孩子都是心头肉哪个也割舍不下的。

    此时，完颜飞鸿倒是先一步表态：“那就按照您的意思办吧。”弄筱有老婆孩子，总不能让人家永远相隔两地吧？

    “待我从中京回来再去汴京也不迟。”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父亲的安危，虽然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既为人子总要尽孝道的。

    岳雪梅点头：“就这么办吧，我也累了，想早些歇着。”她锤锤腰，拧着眉站起了身。

    “姨娘，您先吃了饭再去休息也不迟。”弄筱扶住她，帮她捏了捏背。

    她摇头：“这几日坐马车，都快把我颠散了，让我先躺着去吧，老了啊。”眼瞅着就四十了，不过这儿孙满堂也是福气么。

    待房里只剩下完颜飞鸿和乌特尔二人的时候，衷心的护卫不禁担忧的说道：“主子，我怕岳公子一旦回到宋国就不愿回来了。”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更何况他舍不下欢儿。”或许这只是他一人的猜想，若是哪天这位贤弟真的抛下他们回宋国从此再无音讯，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罢了。要么把此人当成猫儿一样栓着，看管着？等欢儿长大该如何和孩子解释，想到这儿他心里就乱得很。

    傍晚，岳雪梅睡醒了就把弄筱叫到了自己的房里，递给他一封信。

    打开一看原来是表哥岳飞写来的：

    葸劳表弟：

    见信安，听闻你在大同府安然无恙，心中甚为安慰！

    数月前，，我两次带人马入金营刺探，斩杀金贼武将，陛下便加封我为寄理保义郎。

    之后的数月我追随宗泽大人继续抗金每战必捷，但世事难料，宗泽大人被削了兵权，元帅府命我转为黄潜善部下。眼看着北方硝烟，我却一连几月都无仗可打，实在是心难安，于是上书给当今圣上求战，谁知那黄老儿却除了我的军籍，削了我的官。

    如今我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能伸，唉，真是度日如年啊。

    若表弟还有一腔热血，就回到应天府继续辅佐陛下吧，总比屈居金人之地自在，你我仍是大宋子民，切记！

    祝表弟一切安好！

    表哥岳飞上

    弄筱笑笑，表哥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热血澎湃的愤青，他当即就写了回信：

    表哥岳飞：

    见信安，如表哥所说我辱没宋国臣子的颜面，在金地苟且偷生，不过我尚有难言之隐，暂且无法离开大同府，只能等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表哥你乃是热血男儿，生逢乱世自然想要建功立业，但为官之道岂非儿戏，更不能逾越职权弹劾上司。表弟在此奉劝表哥，他日再度从军之时要牢记此话，割官贬职是轻，若是犯了大事，不光自己性命不保，还要连累家人受苦。

    表哥是天生的将才，只需等待机遇，潜龙勿用，他日必有出头之日……

    岳雪梅见到他写的回信，深深的叹息：“你嫂子竟然抛下云儿和震儿和一名偏将私奔了，她怎么如此狠心呢？”

    岳弄筱却问：“姨娘可送些家用给表哥，他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我这里有银两。”

    她摆手：“不劳烦你，咱家还是有些积蓄的，不过我那老嫂子也有责任，平日里对飞儿管得太严，连刘氏也跟着受气。”家庭问题说起来复杂的很，像自家人口少，好安抚，若是大家大户那就更令人发愁了。

    “家室只会越搀和越乱，您就不要插手了……姨娘，方才当着他的面我没办法说，我不会永远呆在金国的，等欢儿大一点，自然要回到宋国。”他说道，这也是最近一直在反复考虑的事，再这样下去他会习惯了被完颜飞鸿豢养的生活，失去做男人的斗志和抱负。

    但岳雪梅却沉默了，过了好久才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翠儿是个明事理的女子，你若和她说破，她或许能接受，没必要搞到非和孩子分开的地步。”

    他连连摇头，激动的说：“姨娘，您莫不是以为我真想这样过下去？从小您和母亲就教育我长大要得功名走仕途，而我想的却是和表哥一样轰轰烈烈的做一名武将。后来我做了官，成了亲，有了侠儿，却赶上金人入侵。他把我掠去金营因此有了欢儿，为了履行为人母的义务，我只能暂且忍辱偷生。这二十三年来我都在为别人活着，今后能否为了自己而活？”

    “因为你姓赵，你就要为赵家豁出命来么？我虽然并不赞同你和他在一起，但你至少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你可知去年太原府被困我们有多着急，翠儿差点就哭瞎了。”她狠狠的锤了侄子几下，扭过脸不再理他。

    弄筱只得起身出了门，却撞见了站在门外的完颜飞鸿。

    他马上回避对方的目光，假装啥也没发生似的走了过去，却让这男人一把抓了过来，抱在怀中。

    本以为这家伙会说什么肉麻话，但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抱着自己。

    岳雪梅站在窗前看着两人，轻轻皱了皱眉，弄筱在感情上太像姐姐，对真心喜欢的人反而不善表达，只把那份情爱深深藏在心中，这注定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