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撷花
柳摇金被罚的几天后,谢箴终于重新召幸新人。 有了柳氏做例子,之后的人侍寝时皆慎之又慎,终是没出什么乱子。云清雾身体不适无法侍寝,接在秦玉璃之后的便是云烟岚。云烟岚面容娇俏,似是颇得皇帝喜爱,第二日出来便晋了半品,从淑女升为从七品贤人,竟是与其姐一个位份了。长乐宫人闻风而动,纷纷往清芷阁烧起了热灶,一时引人注目。 而后的新人便不那么走运,何淑女侍寝当夜,西北军务急报,谢箴一夜不曾踏足合欢殿。何淑女是含着泪被人扶出来的,许是夜晚情绪滋生,又许是膝盖跪的疼。出殿门后,明宣殿前她见方才来传话的公公,正点头哈腰的与人说些什么。对面的面容隐没在夜色里,直至她近前才看清,竟是那日被谢箴从钦安殿抱走的女子。 何蓉蓉只模糊地听得一句“陛下还等着”,两人见她下来,便按礼而行。 虽然不曾听完首尾,何蓉蓉却苦涩的猜度了一番,能让陛下等的人,许是也只有那位明氏了吧。 接下来几日谢箴再没有传谁侍寝,剩余的两位新人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后宫亦因为谢箴的少至,而显得沉寂下来。直至三月末,凤仪宫将次月春狩随行的名单下发,这宫中才如柳叶浮水,荡出些涟漪。 此次春狩,太后以身体不适而留在宫中,齐嘉豫前两年皆随行,今年自请留在宫中侍奉太后,肖昭训有孕不宜长途奔波,贺顺华素来又是个不爱出门的。如此,随行的高位妃嫔便只有冯贵嫔、陈贵姬、赵列荣、齐贞范与林贞媛。散号中,冯逐溪与李元儿素来关系亲厚,自然也要将人带上。肖昭训自己虽不能往,却举荐了秦贤人与白贤人,齐嘉豫亦将前段时间受宠的云烟岚列入名单。如此名单初定,分往各宫便是有喜有忧。 今日是请安的日子,启祥宫主殿中,肖昭训居主位,接受白贤人与何淑女的拜礼。然此殿中还有一人端坐于主位旁侧,竟然是延禧宫的秦贤人。肖氏与秦氏前朝交好,本代亦有姻亲。秦玉璃本次入宫,第一个拜见的便是肖昭训,二人自小相识,情谊到底比旁人亲厚些。 二人起身后,宫人奉茶。 率先开口的是白贤人,她拿出十二分的感激之色道:“此次春狩嫔妾能有幸伴驾,当真多亏了娘娘。” 她习惯捧着肖昭训,肖氏显然也是极受用的,秦玉璃在人边上亦道:“说起来,嫔妾也是沾了娘娘的光,只可惜了何淑女不能前去,怕是夜里寂寞了。” 何蓉蓉听秦氏提起自己,忙起身道:“能在宫中伴着娘娘,嫔妾不会寂寞。” 说罢,她便听秦氏颇有意味地笑出了声,肖氏与白氏会意,皆以帕掩了唇角。何蓉蓉再一细想,热烫便从脖颈蔓延至耳根,一时间羞得话也说不出。 “说到底,还是妹妹不曾侍寝的缘故。”秦贤人道,她做了关切状,话却是一句比一句刻薄起来,“妹妹身为启祥宫人,久久不能承受皇恩,岂不是给娘娘丢人。” 白贤人见秦氏一力在肖昭训面前表现的模样,心中暗嘲,但面上不显,只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又听人话锋一转:“之前听闻白妹妹便是亲身至建章宫,这才邀得了宠,何淑女不若效仿,不试试又怎能知道呢?” 宫中后妃多为官家出身,除了林贞媛与白贤人,一个是司教坊送入宫中,一个是宫女承宠晋封。而于建章宫邀宠,多少要被人诟病一句媚上不端,到底于名声有损。官家女子重名节,赵列荣若非当年与林氏争宠心切,又得齐嘉豫护佑,也不会贸然前去。 果然何蓉蓉闻言面上难堪,面对秦氏的出言轻贱,她张了张口,却一句也不敢反驳。她素来便不是一个能言巧辩的人,性子亦是偏怯弱的。只能任由殿中旁人三言两语,将她建章宫之行敲定。 当夜,她一宿不能安寝。淑女是从八品的位份,只分到一名宫女伺候,就连内侍都要与人共用。宫女未守夜,弘信阁中她独身一人,方合眼思绪便翻涌起来。 相较于其他妃嫔,她本什么不是好出身。国子监学正不过八品,她还是庶女出身。家中不曾想她能被选上,她上马车入宫遴选那天,她的娘亲在门口还与她道,待她回来,午膳与她留什么。 当日宫中花团锦簇,自己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她本是安心的。却不曾想谢箴随手一指,赐下香囊。她仿佛枝上含苞的花,还没有做好准备,便被人采去,与根断了联系。 初入宫的那几天,她几乎日日都在哭。宫人本还会安抚她几句,最后见她没了宠,性子又不似有出息的,便就连那几句安慰的话也不愿说了。 第二日,她强打精神早起,将那碗红枣银耳粥匆匆放入食盒。 天空一碧如洗,风也不流动,恬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她只觉自己的心也在暖阳下,被映照的一览无余。 她行于建章宫前,只见一道倩影亦至。女子身着竹青色曲裾,姣好曲线一览无余,她身后跟着一名宫女一名内侍,似是方从内务府取了东西回来。 阳光将她耳下的珍珠坠勾勒出出圆润的光泽,她将六棱绢丝扇半扣,遮住了一侧明艳的面庞。 但就是这片刻的光影,何蓉蓉已然看清。不待她反应,有宫人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她的手一时不稳,食盒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