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爱与重
明如雪回时恰好错过了晚膳,她不是主子娘娘,小厨房不会特地为她留着,还好她走之前吩咐过春杏为她取些糕点,虽然此时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用。 暖阁已换上了纱帘,隐约透出暖光。她进门时,德海飞快地与她递了个眼色,明如雪心念一转,垂首入了房。果不其然,房中除了一应陈设,还多了个谢箴。 她仍是规矩在人前跪下, 就连眼神也是未有上扬的。 “见过了?” “是。” 谢箴将茶盏置于案上,瓷与木相碰发出沉闷一声,他道:“去榻上。” “还请陛下允奴婢先去清洗。” 话音落下,换得谢箴半响不言,她双唇紧抿片刻,才扶着一旁凳椅站起身,缓缓行于榻旁。 她方一犹豫,便得谢箴一句“脱衣,躺上去”,她只能依言而行。衣裙簌簌落下,胴体徐徐展现,肌肤洁白如玉不见瑕疵,便显得膝盖上的青紫格外触目惊心。 她今日跪了半天,又走了好一段路,换作他人是再不能忍的。谢箴纵使有了预料,见此情状,也是神色微动。 见谢箴坐于榻边,她轻声道:“陛下把奴婢的手绑了吧。” 谢箴并不作理会,只命人将腿分开,于是腿根被掐出的青紫与红玉户的红肿一览无余。他抚摸上人的腿侧,只觉掌下躯体微颤,显然是敏感极了,于是挑眉一语:“自己掐的?” “晨起...忍不住时掐的。” “这才几日便耐不住了。” 明如雪身子都紧绷了,她咬了咬下唇勉强答道:“是奴婢身子下贱。” “此时倒乖觉。”谢箴淡漠道,“用忍一个月,换见人一面,你对何氏当真上心。” 明如雪垂眸道:“只是怕她出事。” 谢箴冷笑着收手,“你才见她几回?倒是什么都能搭上。” 明如雪扯过薄被,将自己掩住,“奴婢只想找个寄托。” “寄托。”谢箴重复了一遍,“所有后妃中,她不算最突出的。” “她在奴婢面前,是个活生生的人。”明如雪将眼神与人错开,遥遥投向远处,“她有足够的真诚善良,也有鲜明的喜怒哀乐,是个很好的人。家中和美,亲眷疼爱,她应该一生坦途,平安无忧。”她顿了片刻,继而释然一笑道:“这全都是奴婢求而不得的,所以格外想让合适的人得到。” 谢箴沉默良久,“你所求便止于此吗?” “是。”她轻声道,继而迎着谢箴的目光抬首,挣扎如同黑夜中转瞬即逝的星火,被她死死按灭在了理智之下。身份和过去是一道天堑鸿沟,更何况她看过了许多因爱生出的嫉恨。人心易变,欢愉只是一瞬,剩下的只是无穷的等待与冷寂。于是折磨于她反倒成了一种慰藉,用来浇熄心中情与爱的热毒。 在眼前朦胧之际,她想着如此便好。而后她的身子忽而一沉,被人按在了柔软的榻上,发闷的心口被人不算温柔地吻过。他如此去吻她,吻遍每一寸,活似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炙热流连过她的锁骨,她的肩头,她的颈项,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为什么说谎。”他吻去她的泪水,却也不要寻出个答案。 他进入的时候,只听她轻泣了一声,随后便来索要。 云雨巫山,合枕厮磨。 另一厢,亦有人彻夜难眠。 肖光猷尚未醒来,铃兰却在房中迎来了两位眼生的内侍。 烛火被猛然熄灭后,一条白绫挂于梁上,被缢死的女人悬于绳套之中。桌上的遗书,倒下的凳椅,被开启又被合拢的房门。 春夜中隐藏着肃杀。 白贤人已被送回刑房,齐嘉豫靠于榻上久久不能入睡。弄夏入内,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熄灭几盏烛火后又悄然退下。 在黑暗中,齐嘉豫缓缓睁开眼。 偌大的宫室,无风亦无声,蕴含着一种几乎要将人冻僵的冷。 仅存的烛火如豆,她想起了与谢箴大婚的那一夜。 相敬如宾,温柔收敛,这是她第二次与人相见。 从在府上时,花叶后的一见钟情,到最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的妻子,转眼已将近三年。直至如今,她的爱意如旧,他的相敬如旧,一切都如同最初的那样。 她本以为不变就是她与他最好的收尾,如古来的君臣夫妻。直至如今她才明白,那份敬不过是囿于身份的顺水推舟。 当她端庄的维持着身份,将他交代的事办的利落,竭力想要讨他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赞许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不自觉中落败。当她为了一己私欲,堕下了宫中第一个孩子后,便早已沦为了自己当初最不齿的那种人。就像腐败的花枝,欲裂的冰面,从内里开始溃不成军。 一切只因他的爱与重,永远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