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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离前夕(上)

    教务处找来了齐廖,接到电话后的他看见站在办公室里的继子,赶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流言传得很厉害,大家说黎墨恋爱了,还是跟一个二中的女生恋爱。

    年级主任揪着这件事情,苦口婆心地劝黎墨:“好孩子啊,都要高考了,谈什么恋爱呢?”

    “你是好学生,不要有下一次了好吗?”

    齐廖听着这段对话,差不多也了解清楚了。那天晚上,他知道黎墨很晚回家,就是跨年那天。

    时间不知不自觉地过去了。上学、放学,周末,黎墨看不到她的身影,电话联系不上她。

    再次见到她寒假里的第一天,她看上去状态不佳。当黎墨追上去询问时,却被她挡住动作,神色冷淡地拒绝了。

    她说她不想跟他说话。

    快要春节了,黎墨尝试与她电话联系,可没有得到回应。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却告诉他这一切可能与她的母亲有关。

    正在几天前。

    齐廖买菜回来遇到了冉箐的母亲。几番对话后,齐廖发现她竟然是那个小姑娘的妈妈。

    于是他就将黎墨与冉箐谈恋爱的事情,乐呵呵地告诉了冉母。显然他对冉箐家的情况一概不知,即使女孩曾经提过,他也傻乎乎地忘了。

    母亲回到家后,就去房间里把女儿拎出来狠狠管教。

    “黎墨?这是你应该做的吗?和一中的尖子生谈恋爱?”

    “那天副校长叫我到学校是不是因为你跟他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的东西,藏了什么?”

    母亲要动手了。没办法,他们可以对她这样做。冉箐可以承受这一切,戒尺隔着衣服在她背上落下。

    在那次之后,就是逃课出去的那次。她和黎墨谈恋爱的事情便铺天盖地的传开了。

    这段日子里,父亲与母亲一直在家吵架,没完没了地吵架。

    学校里也是。从那天开始,就时不时有人在她面前说上几句恶毒的话,班上的同学开始跟风孤立她。她的朋友也不忍靠近她,因为据说是她缠着黎墨的。桂玉对此很伤心。

    这年春节,冉箐与母亲没有去祖母家,父亲不知道去了哪。

    冉箐突然听到一声噪音,然后就是一阵争吵声。

    下楼后,她发现父亲回来了,母亲正神色激烈地与他争吵。

    她不想看到这一幕,她选择转身离开。

    此时,冉箐想到了黎墨,她又想到他。想到他的脸,想到他的眉毛,墨色浓密的眼,睫。女孩抿着唇,悄悄地跑出了屋子,父母没有注意到她。

    她沿着小道向西边跑去,一路来到这所房子面前。

    她要宣泄她的情绪。不过她丝毫没有意识到,黎墨在那件事之外做过的一切令她多么无法想象。

    她以为她知道了一切,其实她错了。她以为他的爱没有那么深沉,她以为自己猜测的几件事都是巧合。

    齐廖给冉箐开了门,告知黎墨在楼上。

    他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况且黎墨的成绩也没有太大的变动,随孩子们去好了。怎么高兴怎么来。

    黎墨正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枚浅蓝色的纽扣不知在做什么,就听门前传来几声敲门声。

    叩叩。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关上那个储物箱,起身去开门。

    “你来了。”

    看到面前比自己矮一点的女孩,他率先开口,语气喃喃。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想你想到快疯……

    “是不是你跟踪我的。”他的话还没有想好,就听她开口语气平淡地质问自己。

    她在发泄情绪。

    冉箐越过黎墨身边,向那扇窗户走去。

    看着院子外几棵光秃秃的紫薇树,她转过身拿出衣服中的佛像:“是你拿的吗?”

    “消失了一个多月,最后在那儿出现,是你做的吗?”

    “还偷拍我,这么多张照片,你不觉得恶心吗?”

    黎墨动了动嘴唇,想要接近她。他想去安抚她的情绪,却觉得双腿无力,动也动不了。

    她发现了。完了。她竟然全都知道了。

    黎墨想起那个夜晚,他倒在地板上看向佛像的那一刻。她是因为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才逃走的吗?

    还是她在其他日子里发现了什么?照理来说,他每一次跟踪,他都知道她没有发现自己。她是如何知晓的?

    “是不是你?”

    冉箐蹲下去,但她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黎墨的神情。“你很会装。别人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我……都是我做的。”黎墨去抓她的手腕,眼神急切,“我喜欢你很久了,对不起……那天,我看见了……”

    哪天?冉箐根本不确定,因为刚才所有的话语都基于不确定。

    是高中第一年的九月她站在黎墨家楼下,还是之后的任何一天?有那么多那天,冉箐无法得知是哪一个。

    她对黎墨说的话也没有多想,只是蹲下来与他平视:“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因为那天一看到你就心动了。”黎墨想到的那个在紫薇树下打电话的姑娘。

    “可是他们都在说我,”女孩神情呆滞地喃喃,“他们在学校里排挤我,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原因……”

    “你想惩罚我吗。”

    黎墨灰暗的眸子停在她紧靠着自己的大腿上,他不适应这样近距离一对一的接触。

    “……”

    她没有说话,他静默着等待。

    最终,女孩靠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动作源于她内心深处对他的心动,而那句“惩罚”,被她忽视了。

    她不知道她还忽视了什么。比如,桌子上放着的她曾经遗落掉的东西。

    “都是我不好。”

    黎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动作缓慢地抚摸她的头发,“我不会在外面跟你一起露面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不要。”女孩攀着他的脖子,“我就要给他们看。”

    “开学前我们出去玩吧。我能偷偷溜出来。”

    黎墨见她乖乖地依在自己胸口,乖得好像与刚才的女孩变了一个人。

    “好。”

    总之,这件事情产生的后果还是得从跨年夜的那天,他们从学校溜出去的时候开始的。

    自那天之后的一段时间,黎墨与冉箐一起在车站的身影被有些人看见。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说起那件黎墨逃课的事。

    事情传开后,大家惊讶地发现,在那天的同一时间段里黎墨和冉箐两个人竟然都逃课了。桂玉与她疏远的原因也不再不得而知了。

    其实这次她来找他有另一件事。

    “我是偷偷跑出来找你的。”冉箐想起家中的父母,肩膀抖了抖,“我…妈妈叫我把这个给你。”

    她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叠钞票。“你送我的东西被她发现了。”

    “不,你拿着用吧。”

    黎墨把信封塞给她。

    冉箐摇摇头:“会被发现的。”

    “我有点讨厌妈妈,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们坐在地板上背靠床尾,互相挨着。

    “我喜欢你。”冉箐接着说,意图打破沉默。

    “像你这样的的人,我不能否认的。”她说。

    黎墨此刻的情绪十分复杂。他怕更多的事被眼前这个女孩知道后会觉得他恶心。

    他已经意识到了,意识到很久了,虽其实不过短短几个月。

    第一次她向他招手,在巴士上,她让他摘下眼镜。她让他不要靠近他。他困惑在其中的一点是,他仿佛在执行一种命令,短暂、无意间的在释放自己的命令。

    他为此对自己的学业感到焦虑,他不想离开她,想每天都看见她。

    “你想上哪所大学?”黎墨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冉箐回过神来,垂着眼回:“像我的成绩,估计只能在邻市上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可母亲不允许她妨碍人家的前程。

    突然更加害怕偷溜出来被母亲发现后自己的下场,冉箐猛地站起来,朝着他的唇极快地啄了一下:“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黎墨看着她跑出自己的房间,唇上属于她的温热还未退散。他的手指抵住自己的唇瓣,他的眼里有一种久而不散的迷恋。

    多么奇怪的人啊,冉箐开始想。白天与黑夜都在想,佛像消失了一个多月的事情真的和他有关啊,看来自己多心是有缘由的。

    不过那他怎么送到她家花坛旁的呢?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难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冉箐回到家,把身子抵在自己房间的门上,一时间细思极恐。

    她把手伸进衣服里去摸那枚佛像,不再那么害怕,不能被这里的一切击退,绝对不可以退缩。

    女孩打开门,走过几道台阶来到阳台。

    她看到周围许许多多的树木、灌木丛、一些花儿。

    左手边是同样的住宅区,右手边是一条河,是通往西北大街、她曾经的学校的方向。

    在以前,她经常在家这一带的附近闲逛。

    直到那些命案发生,直到黎墨的出现,直到父亲与母亲之间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直到她失去了几个朋友。

    这不是她想要的。要她怎么办,她只能看着事情发生,无法阻挡。

    女孩站在阳台上,这里是屋顶的阳台,她不知会不会被住在这儿附近的人看见。

    看见了又怎样?

    父母不知去了哪儿,她倚靠在一边看着天空,即使现在很冷,天色已经昏暗了。她还在看天空,然后想象自己在另一片地方看这块天空。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第二天下午,冉箐收到黎墨发来的信息。她往下一看,黎墨真的来了。

    她又朝四周看了看,收拾了一下往楼下走去。

    “怎么样,被人看见了吗?”

    冉箐急忙问。因为两个小时之前,父母还在家中。

    “没有人。”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

    女孩被他牵着走的同时,看见自家的车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家门口了。原来父母出去了。

    “你喜欢跟我交往吗?”

    冉箐很轻巧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很喜欢。”

    黎墨觉得这一刻他像要融化一样。他俯下身,控制不住地去亲她的脸蛋。

    “冉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他眼眸闪烁,“对我来说,你是最特别的女孩。”

    “真的吗?”冉箐轻笑出声,去勾他的手指,身体靠近他,“你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

    仿佛是察觉到她衣服添得不够多,黎墨解开自己的围巾,俯下身为女孩戴上。“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只喜欢你。”

    他流露出一个自己也没意识到有多温暖的笑容。就像任何因为她才控制不住的事情一样,他无法不对她言听计从。

    “可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黎墨笑容凝滞住一瞬,“我,我是因为你。”

    “为了我?”她动了动纤长的睫毛,“可我们那时候不认识,你因为我……因为我的什么?”

    “我希望你能说清楚。”她看到自己说话时出现在空中的白雾,“你很奇怪。奇怪啊。”

    她在觉得自己奇怪。黎墨冷得发红的鼻尖一酸。他忍住一些情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知道事实,至少是现在。

    “不对,”冉箐顿了顿,“那天是我记错了吗?我让你不要跟我在学校附近见面的日子里,你是不是老跟踪我,黎墨。”

    女孩去看少年的脸,她什么都看不出来。黎墨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在撕扯自己思绪的边缘徘徊。

    “是,我那几天在跟踪你,是那几天。”

    黎墨突然松了一口气回道。

    基本上可以确定,她不知道那些事,她不知道自己在最初的日子里跟踪她。

    冉箐了然地收回目光,昨天。

    昨天自己在想什么呢,事情有什么可怕的,都这么久的记忆了,必定是已经模糊了,不真实了。所以她没必要那么害怕的,也可能她记混了。

    “你觉得你做的对吗?”她没来由地问道。

    黎墨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做得不对。”

    “你其实一直在骗人对不对!”

    女孩退后两步,食指朝他指着,目光特别狡黠。她想逗一逗他。

    “不……不是,我不会骗你。”

    黎墨的反应还是不尽人意,她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在撒谎。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她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我长得并不好看啊。”

    所以他们才说是她勾搭他的,所以她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但是……

    于是他和冉箐路走到一半,突然开始吵起来,虽然是冉箐单方面的。

    “你知道他们说是我老是勾搭你吗?”完了。她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冉箐抿了抿唇,继续开口道:“你觉得事实是这样吗?因为这些传闻,我被同学数落,被老师和妈妈管教。”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学校那儿跟你见面的,被人看到了是我的不对。”

    的确,和黎墨,冉箐从一开始就跟他说不想被其他学生知道。

    “所以,开学之后你去跟他们说,是你勾搭我的。”冉箐说话的姿态看起来有点幼稚。

    “好,我跟他们说。我会和他们说的。”

    冉箐很疑惑,他看起来没有脾气。除了那一次跟蒋黯的时候……

    她伸出手了他一把,黎墨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去看她的脸色。

    冉箐面对他平静的目光,回了一个不驯的神色,“我讨厌你。”明明她也知道,不久前她才说过她喜欢他。

    她试探地看着他,为什么他又不说话了?

    “不要讨厌我。”黎墨去牵她的手,丝毫不介意地去摸她的头,“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好吧。我还会是你的女朋友。”

    冉箐试探完毕了。她多幼稚,多此一举。

    听到这句话后,黎墨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他们去像之前一样每天去玩。

    冉箐不知道的是,蒋黯的一封信息一直躺在她手机未读的列表里。

    ——黎墨把我打了一顿,没有很严重,不过还是被妈妈过问了。他让我不要靠近你,我不知道你与这样的人交往对不对,不过他将要上大学了,这是最主要的,你们将会分开。希望我们还会是好朋友。你的朋友蒋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