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霉运？幸运？
时值初秋，天气微凉，山上的温度比之村镇中要更低一些。一群装束各异的人不协调地走在了一起，整个队伍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哀伤却平静无澜的气氛。衣衫陈旧的村民，乡村神官，以及两位装束低调华丽的魔兽猎人，组成了一种奇怪的节律。 两位魔兽猎人显然深得大家的敬畏。村民和那位没见过大场面的老神官既不敢走到对方近处，也不敢离他们太远。近了，唯恐自己不知礼节冒犯了对方；远了…… 传说中，山林曾经有过生意盎然的好时光。可是在人们近几代的记忆里，却总是和幽暗阴冷的不祥魔影勾连在一起，身处其间，让弱小的灵魂几乎无法喘息。 路易斯一脸百无聊赖，走在杰罗姆的身旁。他对自己这位好友的某种嗜好不敢恭维，不过小小的癖好也无伤大雅，有时候他并不介意陪他大费周章地演一出戏，毕竟谁没有一点特别的私密爱好呢。 他看得出杰罗姆此刻的心思都在身后队伍中那个眼圈通红的金发男孩子身上。 男孩是这个村民队伍中最可怜的倒霉蛋儿。他的父母都为魔气所摄，父亲先失踪，一周前母亲也忽然消失了。他一定偷偷地哭过很多次，但仍然倔强地要跟上山来，他和所有失踪者的亲人一样，期望着能见他们最后一面。村民都知道，被魔气感染是不可逆的，只会逐渐失去神智，最终成为本能恶欲辖制下的魔鬼。只有死亡能终结一切。路过的两位魔兽猎人，在根除山林边界作怪威胁村庄安全的法娜藤后，居然还愿意大费周章地带他们去见亲人的最后一面，实在是太好心肠了。愿主神永远保佑他们。 *************************************** 斯特潘林神官，不用担心，我为那个山洞设置了非常坚实的禁止魔法。杰罗姆语调轻柔，但是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哦，我只是……我只是…… 乡村神官本就是嗫喏着提出疑问，伟大的魔兽猎人都已经这样说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四处游走的魔兽猎人很多都有着双重身份，不但可能是出来游历的王庭神官，甚至很可能是哪个宫廷的主祭神官，也可能是某个伟大的魔法师。在这能量晶石日渐金贵的时世里，能成为普通王庭神官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本地区最为富有的多林子爵的儿子修习魔法，都得不到足量的晶石供应呢。 看出乡村神官的诚惶诚恐，杰罗姆必要的时候可以非常亲切，我知道，您只是太担心村民们的安全了，斯特潘林神官，您是我见过的最负责的人，真正的苦行者。 哦不，我毫无用处。全靠了您和您的朋友…… 神官此刻真的非常感动于对方的善解人意，尤其是这样有能力的人物还如此平易近人，真是出乎意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们的感激。本来这个村子就要完了。我的主神。您还为米加这孩子带回了他的母亲…… 其他村民听到这里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说起来真是个奇迹。当时他们去山上见即将完全蜕化成魔鬼的亲人最后一面，米加这孩子还太小，看到父亲后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冲了上去，引发了一片混乱。而米加同样被魔化了的母亲，居然为米加挡下了来自其他魔化人的袭击。这是杰罗姆大人亲眼所见，亲口证实的，绝对不会有错。杰罗姆大人说米加母亲的魔化在丧失人性的临界点上，因此他不忍心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解脱米加母亲的痛苦，而是希望她能为了儿子与魔性抗争一番，或许会有奇迹出现。他大费周章地在离村子一定距离的山腰上整理出一个山洞，作为米加母亲的住所。周围都建立了对她有好处的魔法禁阵。 杰罗姆带着和蔼的微笑看了金发男孩一眼，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希望她能战胜黑暗之恶，回到她的孩子身边。但这并没有先例，我也只能尝试……语气里带着一丝丝落寞和无能为力的自责，把握得恰到好处。 男孩既想靠近他，又有些自卑地远远缩在一旁。然而此刻感受到了他的自责，他急切地抬起漂亮的面孔，仰望着这个仿佛会发光的男人，眼里满满的都是仰慕和感激，以及想要抚平他的愧疚的渴望。 路易斯看着好友驾轻就熟地玩着这套把戏，几乎要打出哈欠。他很好奇对方怎么就这么百玩不厌呢？偶尔也可以试试扮演强取豪夺的角色，体会其中乐趣嘛。但很显然杰罗姆乐此不疲于欣赏身心一致的顺服。 杰罗姆每次开始搞这一出，总是会耽误上几个月。路易斯可没闲心陪他在这里穷耗，还有那么多的美人等着他去宠幸，那么多的魔晶等着他去猎取呢。两人决定暂时分别，各自游历上一段，约好来年夏天在伊斯特赛马节碰头，到时候比一比猎取的魔晶数量和法力的成长。 让天赋者自己投入我的怀抱中，这多么有趣，多么奇妙呀！和好友分别后，杰罗姆吹了一声口哨，心情愉悦地向山上走去。他知道男孩一定在那里守着母亲——并等着他。 ***************************************** 吸取纯洁的天赋者心甘情愿奉上的源泉之力是十分愉悦的过程，甚至超过做爱这件事本身。杰罗姆乐此不疲，也十分鄙视其他人只知道强抢的愚蠢。 这次这个男孩禀赋还是不错的，比之前那个药圃女孩强不少，他们足足缠绵了一个多月，杰罗姆才渐渐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他就借口治不好他母亲的症状，要去各地寻找秘方，熟练地脱身了。被吸干源泉之力的天赋者，会在充满期望和绝望的等待中，加速过完这时运不济的一生，早早脱离苦难，去美好的世界享受能源充足的幸福。而他也会好好利用这些源力，淬炼出更精纯的魔法能量，登上魔法的更高位面。 ?****************************************** 然而，世事无常。 杰罗姆·奥斯蒙黄金魔法师阁下眼下十分心烦。他甚至没有穿标志性的绣金银蔷薇的魔法猎人披风，而是穿了一身半旧的麻布衣衫，打扮成年轻学徒工的样子，匆匆走在夜色掩映的山间密林中。如果是认识他的人看到了，一定会以为这位魔法师阁下又有奇谋妙计，准备乔装改扮出其不意地收拾掉某些特别难搞的魔兽呢。 实际情况是，他裹紧了外袍走在山林里，苦恼至极。吸收源力后，他顺利升上了一级，甚至因为难得的源泉之力保护，临时有了突破的灵感，顺利吸收了储存至今的大量魔法晶石。或许是太过于贪婪冒进而导致失误，成功的一段时间后，他都还没享受完狂喜的快乐，竟然就完全失去了魔法的力量……甚至还有其他变化……尽管记得所有咒语，可是不附着上魔力根本就无法施展。现在他只想躲到以前修建在这山里的一处秘密住所，研究恢复力量的方法。这个地方被他预先设下的重重结界保护，暂时还算安全。虽然已经没有魔力随时改变结界的构造或者控制全界了，但想办法开启结界躲进外围或许还是有可能的。他已经小心翼翼地乔装潜行了半个月，平时可以随手杀掉的魔兽和魔化人，这时候都要小心翼翼避开。而且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些生物对他的存在越来越敏感了。 但是人倒霉会淹死在茶杯里，千辛万苦地走到可以稍微安心休息的处所，杰罗姆万万没想到要解开一个外围禁制在失去自身魔力的情况下也会这样艰难。他挖空心思尝试，譬如引导能量晶石的力量去冲击法阵。有魔力的时候他已经遗忘了很多年前初学魔法的艰难，从来没意识到储存在能量晶石里的原始力量是如此的桀骜不驯难以掌控。一筹莫展的杰罗姆眼看太阳西斜，发现自己即将悲惨地露宿荒野。露宿并不可怕，以前还是一种情调。可是黑暗中的魔兽会大大扩展活动范围，普通人类都要躲在布了法阵的建筑中才能安然度过。他现在这个状态，无异于送货上门的肥肉。 杰罗姆心焦而束手无策，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灌木折断的声音，随后突然看到眼前藤蔓枝叶间转出了一个灰色头发的高大男人。 杰罗姆太过惊讶，一时忘形地抽了一口气。他还来不及懊悔，男人已经敏感地抬头向这个方向望来。 杰罗姆心中一阵警戒：他现在魔法尽失，等同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类，眼前这人看上去身手矫捷，臂膀有力，身手甚至隐约有着魔法波动。会转到这个地方来，很可能对他的秘密基地有所图谋。他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应付？ 但想象中对方的袭击并没有立刻追击而至。 灰色头发的男人几乎是在看清他面孔的同时便立刻绽放出了做梦般的惊喜笑容：杰罗姆大人，你真的回来了！你，你真的回来了！尾音甚至带上了哽咽。 杰罗姆愣了一下，这才发现男人的眼角眉梢都透着熟悉的影子。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实实在在地震惊了。 洛克，是你？！ ************************************** 洛克·阿里斯，杰罗姆印象中现年大概二十多岁，是单亲矿工的孩子。杰罗姆在十多年前发现了他。能源枯竭，矿石挖掘几近疯狂。洛克的父亲又是个酒鬼，下了工总是喝得烂醉。从来没人管洛克，他通常一个人机警地游荡在荒野之中，打猎玩耍，也就没人注意到他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块散落在乡野间的高浓度能量结晶。他是个天赋者，他的存在就能驱散邪恶，而且源泉之力非常纯净，是杰罗姆生平仅见。那时候十几岁的洛克有着挺翘的鼻子和大大的绿眼睛，专注时略显倔强的嘴角紧抿，古铜色的肌肤闪耀着温润的光泽，笑起来牙齿洁白阳光灿烂，四肢修长已经带上少年的味道，送猎物和野果讨好他的时候非常可爱。哦，性器也十分漂亮。 因为这个原因，杰罗姆在这里修建了这个秘密住所，正正经经和这个小可爱过了两年日子。洛克为他打扫房间，做饭，杰罗姆也会教他看书认字。杰罗姆最满意的还是跟他上床的时候，洛克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不懂事地哭喊，只会充满感情地凝视着他，轻轻喘息着承受一切。杰罗姆其实还是很舍不得他的，因为洛克的天赋之源吸收起来毫无阻碍，简直好像他自己的魔力一般。直到后来他的源泉之力终于耗尽了，而男孩也逐渐长大，脸部渐渐现出了男人的刚毅，都长得比他高了。杰罗姆感觉忍无可忍，这才不告而别落荒而逃。 如今久别重逢，杰罗姆一则安心，一则也暗自纳罕。源泉之力耗尽的人通常几年内就会死去，可是眼前这个男人除了一脸刀刻般的风霜之外，并无其他不妥。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匀称，一身猎人的装束——只是普通人类猎捕野兽糊口的那种。而且放下心后细细体察，杰罗姆还从他身上觉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源力的波动。 难道洛克竟然能自己渐渐修复源泉之力？还是他有什么奇遇？ 不管是哪种，如今魔法尽失的杰罗姆都不能放弃眼前这个救命稻草、脱困的机遇。 洛克告诉他，在他离开后，自己渐渐地又重新生出了一些奇特的力量，近年来又能重新开启这个秘密住所的魔法阵，便隔三差五地来打扫一下，修剪花草树木。杰罗姆跟他进去，发现一切都维持得如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失去魔法以来，他悬了很久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他知道洛克仍然深爱着自己，一切都如同旧日时光。他仍然保有控制对方心灵的魔法，对目前的情况来说，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