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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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扈州到常州,一路快马加鞭,有几日便到了,在传到赤泉宫,正是二更三刻。 老尹候一直清醒,比先前气色还好,只是滴水不进,吃了就原样吐出来,寺人们私下里议论,都是那个神医用银针定住了魂儿,阎王勾不走,若是那根针一拔,老尹候会瞬间化成灰。 日夜守在他跟前伺候的杨铎自然也有耳闻,他趁着给老尹候擦洗的间隙找过,并未寻得什么银针,身上没有,那可能就在杂乱的鬓发里。 杨铎心知万事不能急,缩小范围后便不再有所行动。 这日他伺候完老尹候,在一边焚檀香,外殿忽然大门洞开,一人带着寒气快步进来,与老相国耳语几句后便退下了。 杨铎日日在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觉这不是好事。 “君上,”老相国听罢,跪到榻前禀报;“车队在扈州遇袭了。” “恩……?”老尹候睁开干瘪沉重的眼皮,用浑浊的眼珠看了老相国一眼。 “他们离开扈州没多远便遇袭了,约是日暮时,车队死伤过半,还没弄清楚到底是山匪还是别的身份……” “那……苏儿呢?”老尹候问。老尹候口中的苏儿便是虞苏,当年虞苏进宫时,用的便是苏儿这个名字。 “呃……臣收到消息时,苏儿父子与残部都在城外,应该是安全的,扈州郡守想请示,是否允许他们都进城。” “哎……糊涂,”老尹候长叹出气,深沉的像口破钟;“真糊涂!既然……既然知道孤不让苏儿走回头路,怎么还来问孤?酒囊饭袋,当然是……是趁乱杀了他啊!哎……多好的机会,让这废物给错失了……” “啊!君上莫动气莫动气呀,”老相国惶恐道;“这来回没多少时间,现在动手也不迟!” “不迟?你以为……郡守给我送信……他们……他们就不会给阵候给犀天子送信吗?怕是……怕是延元宫已经知道他们处境了!还下手??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哎……”老尹候悔的捶胸顿足,直把那扈州郡守骂了大半天,骂得自己心慌气短,咳嗽不止,杨铎赶紧端药安抚。 吃了药,老尹候才算缓过气儿来。 “君上……不如这样,老臣有个愚法……” “讲……” “既然扈州郡守如此愚钝不开窍,那君上不如这样,派一队人马连夜赶过去,先让郡守取了苏儿父子性命,不等延元宫问下来,咱们直接押了扈州郡守去延元宫谢罪,就说是他失手误杀,先斩后奏,等咱们的人赶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样既能解决苏儿这个祸害,还能换下这愚钝的郡守,”老想过出谋划策道。 老尹候听罢沉默不语,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老相国倒也不急,少卿,老尹候淡淡问;“这……若是泄露出去…… “君上,这种事自然要信得过的人去做,可不能随意派给别人。” “谁去合适呢……” “公子冕和公子旭都可胜任,正可以由此试探他们一番,瞧瞧他们谁更有本事。” 这话似乎说到了老尹候心坎儿上,他看了看一旁的杨铎,似乎有些不忍在他面前提及那两位兄长,便托词说自己渴了,想喝青梅羹,把杨铎支了出去。 杨铎在出门前,依稀听到老相国力荐杨冕的声音。 是他啊…… 杨铎默默记下,趁着去膳房的机会,托人向杨炎幼清传了消息——扈州乱,二哥赴,阻拦。 除了杨炎幼清,他还联系了尹国大司马的嫡次子。 尹国杨氏争权夺利以下犯上自古有之,整个宗族上行下效,除了尹候,其他卿大夫将军家的夺嫡之争也是硝烟弥漫,杨铎从杨炎幼清处借兵失败,便把眼光放到了大司马的嫡次子身上,这嫡次子心有抱负,手里有上万锐士,常年被嫡长子欺压,心中对父亲兄长怀恨已久,遂与杨铎一拍即合。 虽说兵少了些,不过小范围的围剿,比如殿前兵变,人数是足够了。 这样下来,杨炎幼清帮他绊住家里的困扰,大司马的嫡次子帮他解决外部的问题,还有高祯这个大靠山,基本上就事半功倍。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是要先把高祯的人保下来。 “幼清呢?”蝉予晌午时才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正看见整理花束的璎娃。 “刚出去了,”璎娃如实说,说完便继续干自己的。自从了然蝉予与杨炎幼清的关系,璎娃只觉得自己翻身做姨娘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又见蝉予日益风流俊逸,便迁怒于他,冷言冷语。 “去哪了?”蝉予追问。他一醒来便见身边空缺,心中不觉忐忑。 “太子府,”璎娃态度清高,说完便出去了。 蝉予不知她哪来的火气,就觉得她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说到太子府,蝉予更放不下心了。 他去太子府干什么?杨铎不是在赤泉宫一直没回吗?那他找谁去?是去找那个“二哥”? 蝉予知道密信内容,有意去太子府寻他,又怕自己会错意,被他嫌恶,想来想去,只能焦躁静等。 好在等不多时,杨炎幼清便回来了。 “幼清!!”蝉予见他去的时候不长,回来脸色没什么异常,心下便松了口气。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不聋!”杨炎幼清蹙眉,蝉予笑着蹭上去,絮絮的追问。 “你去太子府做什么了?是……阻止二哥吗?” 杨炎幼清现在做事也不避讳他;“是。” “那你……怎么做的?” “去给太子妃送人参,陪他闲聊了片刻,顺便去见识一下尹候赏赐下来的宝驹,”杨炎幼清说的轻快;“公子冕此次办事,必用到它。” “那你把它宰了……?” “太子妃就在旁边呢,我宰什么……只是喂了点寒凉的东西罢了,公子冕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此次去扈州,自然要亲自去,我只是帮杨铎争取些时间罢了。” “那……若是宝驹不能跑,其他的马也行啊。” “其他的马自然也没放过,不过公子冕要是想去,拦不住他的,所以只是争取时间!怎么你要我把太子府围住不成?我也要有兵啊!”杨炎幼清嫌弃道,语气里有几分遗憾。 遗憾什么?蝉予猜测是遗憾自己没有兵权,帮不到他的五哥哥,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幼清……你这样……是引火上身,若是我父亲没能坐上尹候位……那公子冕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你啊,”蝉予替他担心。 “若真是如此,提前会有风声通报,到时候再走也不迟,我好歹也是炎侯嫡子,又是杨氏外家,他不能把我怎样,”杨炎幼清倨傲道,出生卿族世家的他,有天然的保护屏障,更何况他兄长阿姊手里攥有万马千兵,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看看这些兵马的面子。 “那如果……我父亲今晚又来一密信,再让你去帮忙,你去吗?”蝉予追问。 “怎么?” “幼清,我不想你去……”蝉予不禁抓住他的胳膊,杨炎幼清虽剑术了得,胳膊却纤长,蝉予心疼他,不忍让他涉险。 “你若是想,就把我当成父亲吧,我是看出来,只有他需要的时候才会找你,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之牵肠挂肚,若是实在想……就把我当成他吧!”蝉予摆出壮士扼腕的情态,看的杨炎幼清心情复杂。 蝉予哀叹,自己注定要与杨铎争风吃醋,替他还风流债,还了以后,也不知会不会记他的好。 “你当我看不出来吗……”杨炎幼清无奈道,他本想摆出些脸色给蝉予看,可想想也是白搭,他哪里会看颜色,表面看似已经驯化,其实骨子里有股野性,时刻想着挑战权威,试探底线。偶尔的,杨炎幼清总觉得自己养虎为患了。 “只这一次,最后一次,无论是杨铎还是杨斐,一直以来都在觊觎炎兵,发现借不出来,便退而求其次,找些小事情麻烦我,待到我的价值被他摸透,自然就远离了……他这人……我早就摸清怎么想的……”杨炎幼清面带落寞,说不清是解脱还是遗憾;“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和你父亲……终会有个了断,也别说代替谁的傻话,我还没有不堪到需要作践别人来救赎自己……” 虽然的确这么想过…… 杨炎幼清没把这句说出来,他明白,蝉予嘴上说着代替,心里肯定不服,更何况他们父子实在不像,现在蝉予也就嘴与下颚的弧线还有杨铎的影子,其他地方完全陌生,只能猜测是像凌妙儿吧……这样一副皮囊,一副心性,杨炎幼清无论如何也没法将他当成杨铎看待。 或者他根本就是凌妙儿与其他恩客所生的野种,与杨铎毫无瓜葛。 可一个大字不识的姐儿……杨炎幼清觉得她不敢诓骗杨铎,万一暴露,那可是要被凌迟…… 杨炎幼清悄无声息的安排下去,很快,扈州那边就有了动静。杨铎虽依旧在老尹候身边服侍,受了他安排的大司马嫡次子已经快马加鞭上路,去接应虞苏父子。 可惜百密也有一疏,马的速度比不上当夜便放出去的飞鸽,它们身携纸卷,速度比骑马传信更快,早在嫡次子到达之前,它们便把尹候的消息传到。 郡守接到命令,立刻派人围了虞苏父子所在的逆旅,要取他们的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