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一 长恨此身非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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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宽容仁厚?!”这个词语刺痛了北辰瑾,阴霾自他的眉骨笼罩下来,他含恨咬牙说道,“珏儿,论起善良正直,顾七倒还罢了,表妹勉勉强强,唯独他北辰吟没有资格!” 这恨意如此浓烈,情真意切,不似作假! 别说杏林暖惊讶,春儿冷笑,小皇子也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准你污蔑父皇!”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手扶额,手指关节抵着太阳穴,北辰瑾黑眸中充斥着痛苦:“珏儿!那你说我们的皇叔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不见?” 九皇子不知如何回答,春儿神色一动,犹犹豫豫,林儿却直接莽了上去:“兴许他们是到自己的封地去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杀机在眼中一闪而逝,四皇子看也不看她,双眸只紧紧盯着北辰珏。 北辰珏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他侧身过去,走出殿外,只留下一句话: “我出去走走。皇兄,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们就这么,断了罢。” 瞳孔微缩,北辰瑾追上去,可无论他说什么,珏儿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砰! 九皇子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皇兄双膝跪地,挪移来到他身前,紧紧地抱住他,双手攥住他衣衫的下摆,他眼帘低垂,漫不经心的,投去一瞥。 自上而下俯视,首先进入视线的是饱满的前庭,额头之下,光与影打出了完美的轮廓,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曜石般的眸子,泪水将黑眸中的流光打碎,像是一片片细碎的晶石,散落在如子夜的凤目中。 “你哭了吗?皇兄。” 北辰珏抬手拭着他眼角泪滴,唇角翘起极浅的弧度,惊鸿一现,又重回归于虚无,快得四皇子以为是幻觉。 “珏儿,求求你原谅我,无论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次你是真心的吗?” “是的,苍天为证。” “嘛,到现在,你就不要说那些虚的了。做什么都行?好啊,皇兄,你把皇位让给我吧。”说到此处,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上挑的桃花眼妩媚中带着清纯,九皇子眸中烟波粼粼,水汽氤氲。 可你若说他如何重视,却也不然,他的语气中全然一派天真。 北辰瑾怔忡着,别说什么皇位了,就是他的命,如果你要,我也给得。他忽地勾唇轻笑起来:“你可真是出人意表,我以为,你会向我要星星要月亮。” “这都被你发现了。”北辰珏也乐咯咯地笑起来,“我对那劳什子,半点兴趣也无,刚才不过是试试你的心意罢了。” 他认真地竖起三个手指:“想让我原谅你,也很容易,我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准新皇颔首微笑:“珏儿想要什么?” “以前,你说父皇居心不良,我与父皇住在一起,不合礼数,于是我从正阳宫中搬到郎仙殿;现在,我也发现你所图非小,我们之间也有违伦理,那么,郎仙殿也不适合我了。” 北辰瑾蹙眉,他仰头凝视着对方,视线不离,也只见他以从未有过的庄重语调说: “我要你为我封号建府,我要称王。” “至于王府,我也无需你多费心了,现成的就有一个,大哥的王府很好,我之前也时常去那里玩,他如今不在了,我去替他看着。” 北辰瑾咽下一口津液,喉结滚动了下。 珏儿说到底,还是在埋怨他。 “我要天一。反正那个小哥哥,对皇兄你可有可无了吧。皇兄,你把他送给我罢。”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如是说道。 两个条件,对于新皇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他一一应下了,到了第三个时,北辰珏歪了歪头,思忖片刻,眨了眨眼:“剩下的第三个就留着吧,我现在想不出来。我想,皇兄你,应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你可也是个皇上了,金口玉言的。” “父皇,对我可从未失约,哪怕一次。想必皇兄你,也不会输给他的,对不对?” 他俏皮地笑了笑,双手在北辰瑾腰间一勾,就将皇兄带了起来。 “我们不要提他了。你是故意用那人……父皇来刺激我的吗?”北辰瑾无奈地说,他略有些狼狈地转身便走,只丢下一句话,“我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先走一步。” “且慢——”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而他不能不应,而他不能不回,只是他刚一回身,鼻梁上就中了重重一拳,俊挺的鼻梁几乎要被打歪。 可是,九皇子犹觉得不解恨,当然不解恨,这个混蛋四哥,太过分了,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栽赃陷害给无辜的父皇?他屈膝狠狠向前一顶,正中新帝的平坦柔韧的腹部,新帝措手不及、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上,又被九皇子一举骑在身上,对着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挥起小拳头:左眼一个黑眼圈、右眼一个黑眼圈。 鼻子打歪了、口唇流血了!! 九皇子一边忿忿地打、一边恨恨地嘟囔:“叫你装深沉!叫你生得俊美!叫你长得比我高!叫你要篡位!叫你杀我哥哥!叫你陷害父皇!” 新皇毫无招架之力! 当然他这狼狈的一幕只有六人看到,其他人哪敢留下:饶是杏林春暖也看得胆战心惊,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找个理由撤了;天一潜在阴影中偷看,嗯,不得不说他心中有点暗爽呢,可他是绝不会承认的;还有一个便是…… 本来被软禁的父皇大人笑意盈盈地坐在碧瓦朱薨的房梁上,深邃幽暗的双眸宛如黑曜石,风流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削薄的唇边嗪着欢快的弧度。 “我的小九儿果然没白疼,是父皇最最贴心的小棉袄……” 虽然这一切正好也在他的设计之中,他并不想当什么皇帝了,尤其是一个治世明君,日理万机,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看看小九儿的睡颜;于是,他便开心地将包袱甩给了老四了,他早就相中的备胎接班人。 太和殿,是历届皇帝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 北辰瑾的登基大典也在此处。 一切发展顺利,群臣无人敢提出异议,一者震慑于新皇的心狠手辣,其雷厉风行令人胆寒;二者御史大夫杨政已死,便为杀鸡儆猴,是前车之鉴;三者楚宰相是他外家,顾太尉三女又爱慕于他,百官三首之二都站在新皇这边。 瑾皇大势在手,已成定局。 唯一残存的皇嗣,九皇子。赐封地祁州,加封为祁王,因大皇子,即平王已遭不测,改平王府为祁王府,自今日起搬入祁王府。 文武百官只当是新皇猜忌九皇子,但听说玄武国最为富饶的大州封给祁王,又捉摸不透新皇的意思了,只能继续观望,也不敢怠慢了新王。 说回新王这边,他住进祁王府后,四侍女自也跟着来,其他仆从一应采用原来的,他跟这里的下人,尤其是厨子本来就是熟识。 对于皇兄,他一向闭门谢客,又因北辰瑾新掌朝廷,兹事体大,事务繁多,也难以抽出时间,故而祁王小日子过得尚算滋润。 对于父皇,他也故意躲着不见了,之前因皇兄误会了他,本应好好道歉,可却为了那事“你父皇要把你做娈童”,再者他总觉得父皇的爱太过沉重,夜间惊醒时看到父皇痴痴望着他的视线,又觉出皇兄的话也并非空穴来风。 总之,保持距离是为上策。 他修养自身,平日只与顾七这样的佳公子来往,也穿行于宰相府,会一会这红颜知己。其余闲暇时刻,就喜欢坐在院子中,半躺在摇椅中,捧着一本书,或野史或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到了兴头,也会叫春儿研磨,暖儿添香,雕琢文字,之前的,他可不打算放弃。 当然,君姐姐待他至真至诚,他在王府中窝久了,君姐姐便会半嗔半假地请他来玩儿,光顾她的生意什么的。他一笑置之,转头就叫人备好马车,今夜就宿在醉花楼了。 期间,春杏二人照常,只林暖忽有一日,抱头痛哭,北辰珏十分忧虑,仔细询问其缘由,二女情绪难以平复,啜泣而不能言,幸而杏儿清楚个中曲直,又能言善道,从头到尾解释了一番。 原来林儿、暖儿姐妹两个,来自西方白虎之国,虽非皇亲国戚之家,也非大富大贵千金,但是白虎国崇武尚武,父母双亲、邻里朋友、兄弟姐妹射石饮羽、飞檐走壁无有不能,风气十分和谐。两人在这样的氛围中,即便不是亲生姐妹,也无血缘关系,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后来两人外出游玩,那时尚且年幼,不知人心险恶,被人贩子迷晕拐骗,几经辗转到千里之外的玄武国,训练成了丫鬟,送到了皇宫,成了皇后的婢女,又被端后转手送到他身边。 却不想,如今她们于售卖小物件的商贩那里,看到捡到父母贴身物事,勾起无尽的思乡之情,也不知父母如何、是否健在,故而相拥而泣。尽管九皇子纯真善良,待她们不错,还是十分思念父母。 祁王沉吟片刻,怜悯她们身世可怜,遂主动送林暖盘缠,叫二人快些寻回父母。 林暖依言踏上归途,此二女之事,到此告一段落。 至于天一小哥哥,北辰珏有时无聊了,就会唤他出来,戳一戳他的脸,逗一逗他玩儿,天一的反应很有趣,分明是冷峻的侧脸,他只要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小哥哥的脸就慢慢地红了,比黄昏时天边的余霞还有意思。 “小哥哥,你教我飞嘛~!我就要就要嘛!” 他玩心大起,学着自己看的三俗中,才子与佳人的故事情节,故意掐着嗓子撒起娇来。 天一肉眼可见地变得狼狈,他低垂着头,耳朵尖尖呈现出绛色,又抬起手挡住脸,看起来就要死了,慌慌张张地跪在他面前。 “主上,属下知错,饶了我罢!” “但你要教我呀~”一手拎着人的后领,把人拽起来,他笑得无赖极了,“要不然,我就继续用这种语气,看我恶心不死你!” “属、属下遵命!” 恶心?并不,一点都不。主上实在是太可爱了,他都要溺毙在这温馨可贵的日常中了,但若是因此让主上吃苦,是万万不能的。 天一左思右想,最终打定主意,采取走捷径的方式。 “哇哦!”北辰珏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像武侠中,悬崖下第一高手的前辈为男主传功那样吗?” 主上太聪明了,他一解释主上就明白了。天一回道:“是的,主上。” “那你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不会,我内功深厚,失去的再修炼回来就是了,但是对于主上你,却是从无到有的转变。”他如此解释道。 他们连续传了三个晚上。 每次结束后,天一都一副脸色苍白、虚耗过度的样子。北辰珏提出过疑问,但天一都肯定地说:“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他也是如此坚信的。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按照暗部的评级,原先,他无论是天赋、心境,还是内功,都是超一流的天级;如今,他的内功已降到黄级了,是非常普通的大部分暗卫的水准。 于是,新王学会了轻功。 凌波微步,踏雪无痕。 新王在成功地飞上树后,又飞下来开心地抱住了他的暗卫,暗卫小哥哥脸又红了,身子一僵,手足无措。 誓死相随,死而无憾。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