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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重生

    欲兽,宣正初年由一支海上船队从某座岛屿上带入北国的生物。

    这种生物四肢面容近似人类,雌雄一体,单体即可生育。平均寿命三十年,生长周期短,五龄成熟。生命力顽强,只要头部无重伤,肢体残疾也可重生。

    然而欲兽最大特征,则是它超强的性欲能力。

    成熟后的欲兽会不定时发情,发情时身上出现淫记,并向周围散发出能引动性欲的力量,称为欲素。欲素能让不举者昂首奋战,让未经人事者兴奋发狂。欲素散发强度与欲兽本身有关,极品王欲兽最强大,甚至可引动周身数百人淫乱。

    起初,欲兽只作为稀有海货流入临海城镇,供民间取乐和奴役。但随着民间对其超强能力的言传,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想得到欲兽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的,欲兽商人遍布北国,并将极品欲兽输送入官宦人家,赚的盆满钵满。其中最大的一位欲兽商人富可敌国,甚至联合宫内人发动了【金箱反案】,操控朝野为自己谋利。

    此事一出,本对欲兽之事不闻不问的北文帝大怒,下令全国诛杀欲兽,并严禁朝廷官员豢养欲兽,也不许民间私贩私养,一旦发现欲兽商杀无赦。

    四五年间,上万欲兽被屠杀殆尽,欲兽之风渐渐平息,因欲兽而兴起的淫靡娱乐也逐渐从民间消失了。

    宣正四十六年,北文帝崩逝,昭禹帝刘世昭登基,年二十六岁。

    刘世昭登基后一年开始推行父亲酝酿半生的新政,对欲兽禁令不再做监管,禁令渐渐松懈下来,民间又出现了少许以欲兽为主的淫娱场所。当朝官员常常以巡游为名到民间找欲兽作乐,不过仍不敢私自豢养。

    昭禹十三年,肃县。

    “县丞陈大人家昨晚失火了,死了七口人啊!”

    “听说是他妻子亲手放的火,这仇怨可真大了去了。”

    “这陈章也真是……放着好好的家不要,非要娶个欲兽做妾,还生了四个孩子……不仅官丢了,现在连命也没了,作孽啊!”

    周元提着药箱路过街口,忽然听到几人说话,心里不觉动了一下,朝他们走去。

    “几位,请问县丞家出了什么事吗?”

    “老人家,您还不知道吗,昨晚陈县丞家里失火了,烧死了县丞大人和他家七口人,官府已经去查了,听说只有一个孩子还活着。可是嘛,那个孩子八成要被处理了!”人群里一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家伙津津有味地对周元说着。

    “处理?”周元皱起眉头。

    “就是杀了扔乱葬岗!”那人故意压低声音,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意,“因为那孩子是陈大人和欲兽的孽种,按前朝禁令要杀掉才行!”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孩子,竟要被杀?”

    周元惊出一身冷汗,医师本能令他对这句话产生出反感。

    几人看着周元紧张的样子颇是好笑,长相机灵的家伙一挥手,指向肃县府衙方向。

    “老人家,你要是心疼啊,就去衙门看看呗,指不定大老爷会发发慈悲让你抱回去养着。”

    本是路人一句玩笑话,却在周元心里激起千层浪。他低头犹豫片刻,突然抬脚朝那人指的方向走去,背后响起一片围观者们不解的惊叹。

    周元年近五十,本是太医署的医师,因昭禹帝新政开设官医提领司,推行官医治民,他便自愿从太医署转至官医提领司,近日才到肃县民药局任职。

    有官医提领司的身份,周元入肃县府衙并不难,一句前来问诊便踏进了府衙内。进入之后四下寻找却没见到任何收押婴孩的地方,心里不觉焦虑起来。

    他失望地蹒跚挪步,从吏舍绕到柴房时忽然听到窗内有微弱啼哭声,推门进入后一眼便看见柴垛旁有个油布包,里面似有东西在动弹。

    原来,虽然按禁令要将欲兽之子处决,但府衙上下谁也下不去手杀一个与人完全相似的婴孩。而且欲兽非人,杀之如杀鸡,不用审理上报也不用公开行刑,便将他丢入柴房,想等他自然死亡后再掩埋。

    周元翻开油布小心审视着欲兽婴孩的身体,手脚四肢已经烧焦,但胸腹头部完好,而且啼哭有声,并不像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心生怜悯,轻声对那孩子说道:“我要救你出去,你别出声,忍一忍。”

    欲兽婴孩仿佛听懂了周元的话,忽然闭口平静下来。周元连忙把药箱打开,取出绷带给婴孩四肢略做包扎,又丢掉药箱隔板和些许药品,腾出空间将他放入药箱内悄悄带离了肃县府衙。

    周元本有一结发妻,但一直无子嗣,五年前妻子病逝便剩下他独自过活。调任肃县民药局后,他遣散了家中多数奴仆,只留下老管家邵木乙和邵木乙的十六岁女儿邵婉儿。二人跟随周元从京城来到肃县,住在一座简朴的小院子里。

    砰砰砰……

    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邵木乙一听就知道是老爷回来了,连忙小跑过去开门。

    周元一进门,邵木乙察觉到老爷神色不对,关上门后紧跟在他身边准备听从差遣。

    周元匆匆走到卧房,果然吩咐邵木乙去书房取来一些药品,并叮嘱再端盆热水。送热水的是邵婉儿,邵婉儿刚进到卧房便看见周元怀里抱了个浑身焦黑的婴孩,不觉惊呼一声,险些把盆里的水洒出去。

    “嘘!不要大呼小叫,去,把你爹也叫来,我有话说。”周元将婴孩小心翼翼放在一张铺着白布的小木凳上,然后接过木盆放在凳子旁边准备给婴孩擦拭。

    邵婉儿心绪不宁地退出房间,不久又和邵木乙一同出现在周元旁。

    “我今天的话你们一定要记在心里,这件事关乎人命,你们不可马虎。”周元边说边拿棉布沾水擦着婴孩身上的灰泥,擦完又用木头镊子小心取下烧焦肢体上的残骸。

    “这孩子是我今日从肃县府衙抱来的,他是县丞陈章与欲兽之子。陈家全家遇害,只留了这一个孩子,按禁令欲兽之后是要被处死的,但我不忍,就把他带了回来。他若活下来,今后就是我收养的孩子,但在他没有成年前你们不许对外说出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提,明白吗?”

    邵木乙眉头紧皱,收养欲兽会惹来多大的麻烦他十分清楚,毕竟前朝屠杀欲兽的事也只过去了二十年,而且老爷又做过太医,不可能不知道欲兽禁令在朝内有多严。但他从不会违背老爷的意愿,所以只沉重地应了一声。

    邵婉儿此时却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元手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婴孩,一连串问题不由自主从嘴里问了出来。

    “老爷,他是欲兽的小崽吗?”

    “欲兽和人一样吗,他的脸看起来和普通婴儿没什么区别嘛。”

    “朝廷禁令怎么办?老爷打算把他关起来养吗?养大也得十几年吧,会不会太久了?他想出去怎么办?”

    周元没有回答,清创完毕将镊子放下后,拿起烧伤药粉加草药汁混合成泥,小心翼翼涂抹在婴孩烧毁的四肢上。邵木乙连忙上前帮忙扶住婴孩,又递给老爷一卷绷带。

    “你怎么这么多话!站着干嘛,再去换盆干净水给老爷洗手!”邵木乙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欲兽,其实是另一类人,和我们无甚区别。”忽然,周元缓缓开口,一边包扎一边说,“他们也是生于天地间,养于天地间的人,只不过因些无耻之徒而获罪才到今日地步。欲兽生长比人快,四五年岁就算成年,所以这四五年你们不能说出去,他也不能出门,直到身体长成再出去才不会受人怀疑。”

    “婉儿明白了,老爷放心,婉儿不会说出去的。”

    邵婉儿端起木盆,临出去前又看了眼婴孩。那婴孩似乎很疲惫,已经在周元怀里睡了过去,甚至连呻吟哭喊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