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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天(四十三)

    “滴答、滴答……”

    水声回响在黑暗空旷的石窟中,纵然有一盏灯火,也很快便要被吞噬殆尽。戚明牧倏然抓住温槿雪的手腕,道:“槿雪表妹,咱们从进入这座溶洞到现在,已过了快一个时辰。再待下去,寒凉入体,于我这未来侄儿的体质怕是大有影响。”

    溶洞寒冷,头顶滴水,脚下湿滑,连个干燥点的石头也寻不出来,温槿雪面色被他挑着的灯笼照得雪白,也是一副无奈的神态:“我有什么办法?这条路我根本就没走过,你硬要我带路,我只晓得走出溶洞,就有个机关,怎么走出去,我可真是不知道。”

    “槿雪表妹冰雪聪明,当不会记不住这点路径。”

    温槿雪叹息道:“戚表兄,我又不是你,哪有闲工夫去记这些有的没的?这条路上机关众多,门中如今参得透的只有二弟,我对这些完全是一窍不通,就是议事厅里那处机关,也只懂得怎么开启。要是二弟来用,只怕你当场就已毙命啦!”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戚明牧知晓她性情向来急躁,不耐烦做个精细之人,有着灵光一现的聪明智慧,却绝非草灰蛇线的布局之人。但在溶洞里绕来绕去这么久,说她不是故意,实难取信于人。戚明牧闭目片刻,道:“你方才走了这半天,算起来将将是绕了三个大圈,此处必又接近入口。”

    温槿雪一脸惊讶,道:“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戚表兄竟然记得我走过哪些路?”

    戚明牧看向她,倏地一笑,道:“表妹过谦了,你若是分不清记不住,又怎么会走了这么多路,连半点也不曾重复?我看这洞中地图,你比谁都要烂熟于胸。”

    温槿雪一怔,惊奇地道:“这么神奇?”

    “每个路口我都留着记号,你专程避过了。”戚明牧点头道,“这里面确实难辨方向,你也时而左时而右混淆感官,但若把我们走的步数与转向的次数结合起来,便可察觉是在绕圈。”

    温槿雪目瞪口呆:“你在脑子里画地图?”

    “不算地图,咱们走过的路线图。”

    温槿雪抱着自己打了个寒颤,道:“早知你这么厉害,还要我带什么路,你自己带着他们不是早走出去了。”

    戚明牧无奈地道:“我本以为槿雪表妹不为我,也该为我侄儿好。你瞧你,硬撑着走了这么久,若伤着了根本,我怎么过意得去?”

    温槿雪“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过意不去,也不用让我带你们带这里,还要我走在最前头了。现在你自己打头阵,我可不走前面了,脚滑了都未必有人能抓住。”

    戚明牧微笑道:“我这些手下粗手笨脚,反应不够灵敏。表妹还是与我同行在前,真要脚滑,我必保你平安。”他抓着温槿雪的手腕便没有放,温槿雪无可奈何,只能随他继续前行。

    他那十五个人还提着箱子,跟随在后,被狭窄的石径挤压成长长的一行。他们箱子里带着的东西虽多,灯笼却只有一盏,蜡烛倒还有些,本来分给五个人持着,照耀前后二人,谁知刚才在溶洞里走了近一个时辰,这五人便耗了快十支蜡烛,如今手里拿着的蜡烛已经很短,不得不节俭一些,变成中间间隔五人,只有三人持烛,那大半人都要陷入黑暗。好在还有火折子,自也珍贵得很,看不清楚的人便只有格外险要之处才拿出来照照,再不敢耗尽了。

    此时走到一面垂直的峭壁上,听到提醒,末尾那人便取出火折子照明。谁知他拿出来时忽失手,火折子落向壁下,他下意识伸手一抓,脚下路滑,竟跟着失足,惨叫一声跌落下去。峭壁本来不过三丈高,但其下乃是冰寒刺骨的地下河水,从惨叫声到落水声,霎时戛然而止,人已不知给冲到何处去了。

    戚明牧顿时停驻,提起灯笼往后一照,道:“箱中多余东西抛掉,单手拎着,另一只手都把火折子拿在手里!”那些人纷纷照做,登时丢下许多软垫罗伞、玉盏金盘之类的物品。然而此处地势险峻,他只能简短吩咐,却无法改变队形,想来想去又道:“警醒些,也许别有什么玄机。”

    温槿雪笑道:“说的好像咱们这里养着妖怪似的。”

    戚明牧看她,她一只手被牢牢钳制着,另一只手只是护着肚子,见他望来,眨眨眼,严肃地道:“我什么也没做。”

    她人都在戚明牧手里,有什么小动作戚明牧怎会察觉不出?倒不是怀疑她动了什么手脚,但戚明牧心思敏锐,道:“刚好是最后一个掉下去,实在很巧。或许是有谁追上来了,故意在削弱我的力量。”

    温槿雪道:“戚表兄真是多心,你想,我门中一个长老或像样的高手也没留,就算是曼清追上来,她能做出这种你都看不到踪影的手脚来?”

    眼下这昏暗一片的情景,想要看出踪影还真难。戚明牧蹙眉,道:“也许还有别人。”

    他也不多说了,拉着温槿雪一步步走下窄窄的石阶,前方是片宽阔的石坝,他走过去,背后仆人们迫不及待地纵跃下来,只觉站在这块大石上十分安全,自动纵列两行跟上戚明牧。

    此处地面没有形成崎岖地貌,头顶也不是垂垂累累的钟乳石,而是一层层宛如纱帐的石幔,最大的一幅约有丈高,连通两边石壁,若有灯光照耀,定是一幅奇景,他们此刻却无暇观赏,只忙着留意身周并跟上队伍。

    那最阔最大的一幅石幔忽然仿佛真的被风吹动,“嚓”地一声齐根裂开,直插下来。仆人们听得风声,才一仰头,便见石幔落下,距离太近,反应快的急忙跃开,正在石幔下的两人却被正正切中,惨叫声中同那石幔一起倾倒。那石幔端的是薄而锋利,宛如铡刀,倒下去倒无甚威力,既慢且脆,碎裂成几块。头顶“喀嚓”连声,仿佛被那幅石幔动摇了根基,大大小小的石幔跟着纷纷坠落,好几人闪来避去,反被砸中,顿时一片混乱。

    戚明牧与温槿雪已经走出石幔所在区域,回头看去,心里已经不把这定为意外了,喝道:“镇定,防备偷袭!”他抓着温槿雪,一时有些犹豫,不知是该把温槿雪交由手下押解,自己回头去察看暗藏的敌踪,还是抓牢温槿雪不放。温槿雪咋舌道:“好险,方才我若是走在下面,此刻已成无头鬼了。”

    石幔坠尽,摔得无一完整,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何况他们此刻的火光也不够照耀得这么细致。仆人们听得戚明牧提醒,都面朝来路,以戚明牧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警惕探察。

    一定有人暗算!然而光线过暗,灯烛所照,超不出半丈距离。若真的有人跟在后面,难道竟连照明也不需要?那若非夜能视物,便是对此地极为熟悉。

    他把温槿雪抓得更紧,凑近她的耳朵,悄声道:“槿雪表妹,你方才说,除了你那二弟,再无人参透这条路上的机关,是不是?”

    温槿雪蹙眉抬眼,指着被捏紧的手腕,泪光盈盈地道:“戚表兄,你可捏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