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废太子番外：他喜欢颜色鲜艳的、甜甜的东西

    我叫萧梁，据说是皇爷爷希望我成为栋梁之材才取的名字。我还没出生父亲就去世了，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萧钰，钰是宝物的意思，我写字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要避讳父亲的名字，“钰”字要少写一笔。

    “可是少一笔就不是‘钰’了呀。”我不明白。

    我并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我明明年纪和辈分都很小，为什么那些叔叔们都要向我行礼。二叔说因为我是皇长孙，是国家的储君。

    “储君是什么？”我问。

    “就是未来的天子，你的父亲是太子，所以你就是储君，谁要是跟你抢这个位置，我就打到他跪地求饶。”

    二叔长得又高又壮，看起来有点凶，每次看见我都会来揪我的头发，摸我的脸，还会把我拎起来转圈圈。每次都把我的脸捏的通红，我一开始不太喜欢他。

    我本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有一天我看见他把五叔打的满脸都是血，爬都爬不起来，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五叔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总是笑眯眯的给我送很多好吃的，但是我并不爱吃甜的呀。那些蜜饯糖果点心，我只能当着他的面吃一两个，然后就都分给我的侍女们了。——母亲也不爱吃甜的。

    真搞不懂五叔为什么老是送我甜的东西，大人好奇怪。

    一年当中，秋分那一天是我最讨厌的日子。因为那天不仅是皇祖母的忌日，是父亲的生辰，又是父亲的忌日。这一天太复杂了，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太开心的样子，搞得我也闷闷不乐的。

    皇祖父一伤心，就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变着法儿地安慰他。但他还是很伤心。最后只能由我出马，爬到他腿上坐着，仰着脸亲亲他的脸颊：“父亲长得好看吗？”

    “你觉得自己好看吗？”他摸摸我的脸。——长辈们好像都喜欢摸我的头，不知道为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道：“应该好看吧，大家都夸我呀。”

    他笑了笑：“你长得有几分像你父亲。”

    “哦……”我听懂了，就是父亲很好看的意思。

    难怪母亲有个房间里挂着很多父亲的画像，但是从来不让我碰。我有一次偷偷溜进去，踩着凳子想拿一幅下来看看，结果不小心摔倒了，母亲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居然没有先扶我，而先去把那幅画拿了起来。

    太过分了。

    我去年把这件事讲给二叔听的时候，他笑了半天。他不捏我脸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因为二叔会带我去骑马打猎，教我射箭练武，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我年纪小就觉得太娇贵，还带我猎到了一只非常漂亮的海东青。

    我给他取名叫小苍，小苍非常聪明，我养了他两个月之后再放出去，它也不会一去不回，反而会叼一些小兔子之类的东西来送给我。甚至他它还能帮我送信。每当我感觉很无聊的时候，就会写信送给二叔。二叔大多数时候都在边关，听说那里很远很远，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

    不过父亲生辰的时候，二叔惯例是会回来看一看的。“生辰”这个说法也是二叔教我的，我本来说的是忌日，结果二叔就打了我的屁股，不许我说“忌日”。可是明明就是忌日啊，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二叔好奇怪。

    但是我只敢在心里弱弱地反驳，因为二叔打屁股好疼的。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常常感到好奇。

    有一次我去三叔的家里找猫咪玩，爬到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听见三叔在石榴树下弹琴，还有四叔拨弄算盘的声音，低低脆脆的，像夏天的雨。

    三叔说：“这石榴花开的很好，他应该喜欢。”

    “你在胡说什么？他喜欢的才不是石榴花，是石榴。”四叔随口道，“他喜欢颜色鲜艳的、甜甜的东西。”

    他？他是谁？我好奇地听了下去。

    三叔的手停了下来，琴声也断了：“你记得倒是很清楚……那天也没看你有多伤心。”

    “伤心有什么用？”四叔继续拨算盘珠子，“伤心他就能不死了？”

    “也是。”三叔叹了口气，“老爷子眼里只有太子，我们几个呢，只不过是他的磨刀石，谁曾想把刀给磨断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放心，大的去了，还有个小的呢，我们这对磨刀石还得继续工作。”四叔笑得好假。

    “听说二哥把老五打了一顿，腿都打断了。”三叔笑得跟黄鼠狼似的，好奸诈。

    “看来是当年储秀宫那桩事暴露了。我就知道果然是他，满肚子坏水，表面上还装的跟朵莲花似的，什么性情纯孝，与世无争，呸，真恶心。”四叔这是在骂谁？储秀宫是哪里？我怎么没听说过？四叔说话最复杂了，老是听不懂。

    叹气。

    三叔一抬头看到了树上的我，招了招手：“爬那么高干什么？这么调皮也不知道像谁？”

    “反正不像他爹。”四叔这句话我听懂了，说我不像父亲。

    哼╭（╯︿╰）╮不开心。

    “皇爷爷说我长得像父亲，怎么会不像？”我不服气。

    “你比你父亲可差远了，他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四叔最讨厌了，居然说我不好看！

    “别听他瞎说，我说的是性格。”三叔一边笑一边把我抱下来，习惯性地捏捏我的脸，“你性子活泼好动，你父亲更安静稳重。”

    “安静稳重……”我把这个词记在心里，“那他是怎么去世的呢？”

    我偷偷问过很多人，但谁都不愿意告诉我。母亲不说，皇祖父不说，司则不说，连二叔也不说。

    “这个啊……”三叔也不想说。

    “他是自杀的。”只有四叔回答了我。

    “自杀是什么意思？”我睁大了眼睛。

    “就是——”三叔捂住了四叔的嘴，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就是……他是天上的星星变得，生下了你，就回到天上去了。”

    “真的吗？”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还没黑，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个圆圆的太阳，像月饼一样。“那他还会回来看我吗？”

    三叔：“……”

    四叔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等你长大了就会了。”三叔这般说道。

    从那一天起，我就在期待长大，希望有一天可以见他一面，和他说说话，背诗给他听，跟他说：“天上那么冷，你回来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母亲很想你，皇祖父很想你，二叔也很想你，大家都很想你。我也……我也很想你。你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