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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坠毁

    第四十章 坠毁

    吴碧君显然比之前要轻松自然许多,早上,她在厨房忙碌着,师冬野把一壶冷水放在炉具上烧水,两个人聊着天。

    “你去过泰山吗?”

    “真遗憾,虽然我是本地人,但是从前总觉得泰山反正就在这附近,想去随时都可以去,所以反而一直没有去旅游过。可能对风景也像是对人一样,太接近了就不觉得珍惜。你去过吗?我有个朋友毕业后当了编剧,她说她经常出去旅游,因为要写什么内容总要自己亲眼去看一看才好,能增长见闻,如果要写当地特色的食物,自己亲口尝一尝是最好的,其实我觉得她后面那句话是为自己的满世界吃东西找借口。”

    “我也没去过,其实我很少出去旅游,虽然我是很想到处走走的,我对于各个风景名胜的经验大部分都是从网络上得来的,各个地方的东西当然吃得更少。从前倒是想着今后经济宽裕了,开着车到各处去玩儿,然而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是没有机会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房子卖掉,全国兜一圈,如果有剩余的钱,还要到国外看看,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吴碧君咯咯笑道:“其实现在也可以当作是森林游,这里非常安静,没有人打扰,从前我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就想找个时间在这样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最好能连续住上一周,没想到这种想法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如果你想吃本地的特色菜,我可以做给你吃,我老家的酥锅最有名了,尤其是过年的时候,酥锅是必不可少的,所谓‘穷也酥锅,富也酥锅’,有钱没钱,都要做酥锅,老一代把锅子放在灶火上要整整酥十二个小时呢,现在用高压锅,也要三四个小时,酥锅成了之后,那味道,啧啧啧!而且每一家的味道也都不一样,变化很丰富的。我看我们这里有火腿,虽然我家里做酥锅一般都是用猪蹄和排骨,但是火腿做出来的味道应该也很不错,我就会做这个,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做给你们吃啊!”

    师冬野是听说过酥锅的名头的,现在吴碧君这样仔细地一讲,她感觉自己嘴里明显水量增多,于是师冬野兴致勃勃地说:“太好了,我们这里有很多材料的,还要用什么?看看库存里有没有。”

    “还要豆腐,我们这里虽然没有豆腐,但是我看到了有黄豆,又有榨汁机,再加上醋,我们可以自己做豆腐的。”

    “是啊,很久没吃豆腐了呢!”

    过了两天,吴碧君果然做了一锅酥锅,一个巨大的砂锅里堆放着火腿条、炸好的冻豆腐和鱼块、泡好的海带、白菜,还有大把的葱姜,一层一层码上去,将调好的汤汁加进去,然后便盖了盖子慢慢地酥,中间还要看着锅,不时地将马上要溢出来的汤舀出来再重新加进去。

    吴碧君整整一天时间就在看着这口大砂锅,到了晚上六点多的时候,终于起锅了,大砂锅从炉具上端了下来,吴碧君把锅里的东西倒进盆子里冷了一下,又放进冰箱里稍稍冻了一会儿,重新盛在砂锅里端上餐桌,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香气就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

    吴碧君笑着说:“我们家乡这种东西都是冷着吃的,这样更有味道。”

    师冬野立刻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嗯,确实好吃,尤其现在是夏天,这样吃更爽快了!大家快吃!”

    何重迈吃着一片酥烂的白菜,不得不说吴碧君这酥锅做得确实是好,味道十分醇厚,北方菜系滋味都比较厚重,酥锅很明显地体现了这个特点,人们都吃得十分尽兴。

    吴碧君见大家喜欢,也十分高兴,还说着:“可惜没有莲藕,有点美中不足。”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螺旋桨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放大了的老式吊扇,嗡嗡地直撞进来,师冬野凑到窗边一看,只见一架直升机正摇摇摆摆低空飞过,那架直升机正从农场上方掠过,暮色暗淡之下可以看到飞机下方的轮子上还吊着一个人,师冬野正在疑惑为什么她们不把那个人拉进机舱,只见下一秒那人手一松,直直地栽落在房车前方的花园里。

    “天啊,有人坠机了,他没打开降落伞!”

    “这么低的高度,恐怕根本来不及打开。”

    几个人顾不上继续吃饭,纷纷拿起工具和医药箱跑了出去。

    凤仙花丛中,那个人还在挣扎,师冬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死,那是个穿迷彩服的人,很可能是个军人,身体素质和生存能力都应该很强。

    跑到那个坠落者身边,何重明正想过去检查一下他的受伤情况,看看脊椎有没有摔断,佟莉丝猛地拦住了他,说:“看!”

    何重明也惊了一下,只见这时地上趴着的那个人已经抬起头来,暗淡的光线下是一张毫无生机的脸,嘴角似乎还带着血迹;发现了前方的活人,这个人便直直地伸出左臂,五个指头一屈一张,作出抓的手势,喉咙里也发出嘶吼声。

    何重明简直是一身冷汗,如果刚才自己不管不顾就过去救治它,很可能已经被一口咬上了。

    何重迈把医药箱放在地上,打开手电仔细照着,手电筒的光亮之下,情况完全看清楚了,只见那人面无血色,惨白之中带着铁青,双眼瞳孔扩散,一层白翳罩在眼球上,看着分外不祥,迷彩作战服上也是污渍斑斑。在它的右腿上包扎着纱布,酱红色的血点从里面渗出来。

    师冬野绕着这个军人行尸走了两圈,佟莉丝说:“干掉它吧,吵得很烦,真不希望这个时候再被引来一群行尸。”

    师冬野拔出匕首,上前一脚踏住它的一条胳膊,匕首飞快地插进它的颅骨,然后蹲在那里说:“刚刚的飞机是一架军机,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军事基地?还是军方的幸存者营地?”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远处腾起一阵烟尘,很快一股股黑烟就冒了出来,一直观察着那边动静的吴碧君说:“飞机坠毁了。”

    何重明将行尸的身体翻过来,给它整理了一下军服,然后在它口袋里搜寻了一下,找到一本证件,上面写着:“欧阳平 上等兵”

    何重明把纸页往后翻了翻,看了一下,说:“他是导弹部队的。”

    师冬野看着死者臂章上“火箭军”的字样,想着,看来火箭导弹也对付不了行尸。

    何重迈忽然发现了什么,她将行尸的袖口卷了起来,看到上面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字:“铁条有毒,我发烧了。”

    何重迈马上开动脑筋推测了起来:“他不知为什么被铁条伤到,应该就是在腿上,本来以为不是被行尸抓伤咬伤的,不会感染,哪知道那根铁条上不知之前沾染了什么东西,所以他感染了。”

    何重明问:“我们要去看看那架飞机吗?可能有人还活着。”

    吴碧君平静地说:“时间太晚了。”

    师冬野也点点头,确实,这个时候已经是夜晚将近七点,天色开始黑下来,坠机的地方距离这里可能有一两公里,在这样的视线下,外出那么远的路程非常危险。

    何重迈说:“如果那里面的军人还活着,希望她们能撑过这一晚,我们明天早上再去看。要命,那么浓的烟,肯定着火了,希望火不要延到我们这里才好。”

    师冬野道:“今天晚上我们要安排人放哨,留神火势。火灾我倒不是很担心,我们有一池塘的水,只怕这么浓重的烟柱会把远处近处的行尸活人都吸引过来,只怕我们后面有得忙了。”

    把那具尸体拖到网栅外,准备明天处理,几个人回到房车里洗了手继续吃饭,只不过到了这时,原来的兴致已经被扫去大半。

    晚饭之后,五个成年人的心情都有些乱,她们散坐在客厅里,连一贯到了这个时候最喜欢回到自己房间里一个人待着的佟莉丝也守在这里。有的人看书,有的插上耳机听歌,不过所有人都时不时会看向窗外飞机坠毁的方向。黑烟一直燃烧着,好像一只黑色的立柱直直地延伸向天空,吴碧君说了一句:“航空汽油应该烧尽了。”

    师冬野说:“幸好我们这里没有看到明火。”

    到了九点多的时候,佟莉丝忽然瞪大两只眼睛盯住了打开的玻璃窗,那上面一点、两点,有细小的水滴落在上面。

    “下雨了啊!”佟莉丝自言自语地说道。

    很快,雨就大了起来,噼噼啪啪地砸在朝空中掀开的客厅车窗上,佟莉丝几乎能看到雨滴遇到玻璃的时候,在冲击力作用下水花四溅的画面。

    “太好了,下这么大的雨,那边就算着火,也未必能够烧到这里来。”

    “而且现在明显变凉快了,虽然是在山里,但是前些天也热得难受。真希望这雨能够多下一阵,最好连续下几天,把这燥热降一降。”

    “下雨的时候,空气真好,连泥土里的那股腥气我都觉得好闻,好像也有一种诗意似的。”

    伴随着雨水,风也大了起来,一阵阵刮进房车中,带来外面雨水与泥土混合的气味,随着雨水不断降落,空气中的窒闷也逐渐消减,让人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随着气温的降低,身上也不再是黏糊糊的了。

    师冬野洗了澡之后,又回到客厅里,这时已经是十点多,但是大家还是没有睡,从窗户看去,远处的那道黑烟已经逐渐熄灭,这样一个明晃晃的招牌终于倒下了,不用再担心会吸引生物非生物。

    佟莉丝打开了收音机,到了这个时候,一般都会播放一些比较缓和的内容,比如生存知识,或者音乐。

    男主持人冷静的声音透过广播传了过来:“幸存者们,每坚持一天都是一个胜利,我们都是勇敢者,直到今天还活在大地上。现在为大家播放一首安眠曲,祝愿大家能够有一个美好安宁的夜晚。”

    然后唱片声响起,一首舒缓低沉的乐曲流淌了出来。

    何重迈乍一听这首曲子就是一愣,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说道:“这是安魂曲,天主教超度亡灵用的,怎么……”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然后是重物栽倒的声音,可以听到电台音乐背景里顿时一片混乱,但是她们显然训练有素,很快就镇定下来,原本的安魂曲也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平缓地响起:“因为临时事故,刚刚打扰了大家欣赏音乐,现在为大家换一支曲子,舒伯特的小夜曲,希望大家喜欢。”

    几乎是立刻,委婉优美的小夜曲便播放了出来,那里面充满了月光下浪漫的情意,果然比方才的曲子更让人心情放松。

    吴碧君喃喃自语:“那边发生了什么?”

    师冬野表情有点僵硬地说:“应该是方才的播音员自杀了。我就说为什么播安魂曲,一听就怪不吉利的。”

    何重迈叹息道:“应该是每天接听那些无线电,所以精神终于受不了了,他谋划着自杀应该已经很久了,安排得很有条例,而且非常冷静,有一些自杀并不是冲动性的,他是已经决心要去死了,这样的人是最难办的。”

    何重明在一旁不住摇着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晚上我守夜,你们都去睡吧。”师冬野说。

    其她人纷纷洗了澡,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何重明说了一句:“后半夜我来守”,然后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师冬野关了灯,静静地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手捧着咖啡杯看着窗外。

    她能够理解那个自杀的播音员,人的承受力都是有一定阈值的,因此她从前写的时候,很少写那些过于黑暗的,写那些内容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虽然她知道现实完全有可能更加可怕。

    而现在,这些播音员每天接听各地幸存者的无线电,听到的几乎都是宿营地马上就要被攻破的惊恐哀嚎,或者就是被行尸撕咬的遇难者的惨叫,这不是不是电视剧,而是真实正在发生的事情,这样长期承受下来,人的神经真的很容易断裂的。

    她可以设想到那个播音员的感受,即使一天的工作结束,甚至有一天这场末世能够结束,一切开始转入正轨,他的脑子里也仍然回荡着那些声音,那些恐惧绝望的求救,那些临终时的哀号,就好像地狱的魔音,永不止息,永不低落,永不停止,不断召唤着听者加入她们。

    外面的雨仍在下着,不过程度已经转小,不再那么暴烈,而是淅淅沥沥,只是一直都没有间断,师冬野莫名觉得这雨声好像是人的哭声,而且仿佛也永无止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