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 秘密
Omega可以选择在被内射的情况下不怀上孕,但代价是巨大的,仿佛破釜沉舟后的玉石俱焚。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太一样。他们说,取决于体质,或者第一性别——最常见的是头痛,最严重的是瘫痪,甚至有寥寥几个死亡的案例,不过那都是在黑暗的帝国时代了。 而檀泠遇到了失明。 这种以命换命的代价,只有唯一一种可能会消失。 那就是对于那个让他排异的人,omega没有再拒绝了。 檀泠坐在那,他的脑子好像突然变慢了,水泥一样结实一转不转,在绝望而费解地为现在的局面思考着其他的可能。 身体的反应则不顾理智,猛然地,腹中传来翻江倒海的感觉。 他用指缝拨开卫生间的滑动门,匆匆钻了进去。 伏在洗脸池边呕吐到天昏地暗,他才抬起一张虚白的脸,头发连着后背都是汗。檀泠闭着眼,微张嘴唇,拼命漱口,用冰冷的水冲着自己。但无法改变大脑像被飓风袭击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 他几乎闻不到角落里香山的味道了,那本来是可以镇定的。 倏然扇来的真相,比预料到最坏的还恐怖。 檀泠开始环顾室内,企图用肉眼找到美满平静生活的破绽—— 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诺亚的,而他不知道? 卫生间储物柜的一个抽屉…他想起来了。 他们刚住进来的第一天,诺亚买了个六层的储物柜,他说,想要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属于他。檀泠记得,男人开玩笑地说:“也许我会在里面藏私房钱呢?” 檀泠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为是诺亚的隐私。 现在,几乎是扑了过去,他死死拉开那个最下面的抽屉。 打不开。上锁了。 他握着锁头仔细看。这不是个信息素锁,是一个密码锁。市面上很通用的款式。 为什么?是因为离他们的卧室太近,用信息素锁容易被闻到吗? 檀泠平复了一下呼吸,试着输入数字。诺亚的生日。他告诉他的。 抽屉打开了。 这一下,檀泠结结实实愣了愣。 这么轻易吗?他本来做好了尝试多次的准备。 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男士护肤品,列得很满,看上去平平无奇。 檀泠直觉不对,他拨开它们,在最底层摸了摸。 他又摸到了一个凸凹不平的地方。 怒火从檀泠心头升起,他直接把那些瓶瓶罐罐拨到地上,让那个隐藏的小抽屉露了出来。 上面静静挂着一个密码锁,只是更小号。 檀泠重新输入数字。 诺亚的生日。 错误。好,当然。 他的生日。 诺亚的出生年份。 他的出生年份。 他们来到这个星球、在教堂互换戒指的那个周日。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锁发出怪异的嘀嘀声,是输入错误太多次的警报,好像刺耳魇魔的嘲笑。 檀泠意识到了,这才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闭上眼,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 诺亚这个人…其实仔细想来,他了解的信息都是经由他之口诉说的。 但他又想到了一个日期。 他和诺亚告白的那天。 但如果诺亚是…,那这个日期还有意义吗? 况且,被关在城堡里让他不清楚具体的日期,不过,那一定是那一周之中的某一天… 檀泠摁了下去。 …还是错误。 锁芯已经变红了,机会所剩不多。 檀泠闭着眼,感到一阵战栗从心里升起。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的手指慢慢向下,输入了四年前的那场车祸的那一个日期。 那个他永远难以从记忆中磨灭的日子。 锁芯提示错误,最后一次机会。 檀泠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他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低头,素白的指腹轻轻触碰着锁孔,最后试了一次。 一个日子。 他被R抓住,被迫和这个人标记、开始彼此纠缠的那天。 钥匙锁打开了。 小抽屉露出黑木底的一线,无声无息。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小袋子,看起来很无害。 檀泠发出了一声有点像哭音的滑稽而嘲讽的笑声。他倏然伸手,把袋子抓了起来! 柔软的布料在掌心变形,被撑开一个小口。 他的眼神开始茫然,接着战栗。 …这分明就是那天行宫里他们做完,R给他剪的那束头发。 被男人小心包在一个小袋子里,他是看见了的,也看见了里面原本装的大理石袖口被扔到地上。 区别是,里面多了一小绺别的头发。和那绺黑色的混合在一起。 亚麻色的。 这发色是他熟悉的—— 是R的头发。他被他按在怀中身下强迫行事的时候,alpha的头发会压在他的脸上,质地有些粗硬。 这东西在别人看来,也许廉价非常,只是两绺不同颜色的头发而已。 但有人就是把它们放在一起了,像恶龙收集财宝那样揣得好好的,让它们缠绕。 这就是他要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吗? 袋子从他手中轻飘飘掉落,里面的头发散在地上。檀泠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还有力气,他把抽屉拉得更开。 赫然是一排遮瑕膏。 檀泠捏着它,举起来,对着光看。 剩的不多了,瓶口刮得乱七八糟的。 喘气越来越急,他把它拨到一边,让下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不大的透明圆盒,里面有一堆肉色的东西,摸在上面很潮湿,黏黏的,有点像泥土,又有点像胶质。 檀泠谨慎地用鼻子闻了闻,没什么气味。他挑出一点,拨在手腕上。 这东西似乎风干得极快,不到半分钟,那点肉色逐渐变浅,和手腕的皮肤黏晕在一起,看上去,犹如本身就长在那儿一样。 檀泠再等了二十秒,然后试图用手指拨开它。 拨不动。 他把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冷热水交替,冲了很久很久,直到手腕那块微微发青又泛红,那点牢固的肉色才掉了下来,重新变成湿黏流状,然后彻底融化成肉色的液体,和水一起淌到排水口中。被水流冲刷过,很快消隐不见。 檀泠关了水龙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演艺行业用的倒模泥。最强效最先进的那一种。 檀泠把抽屉关上,他的手发抖得太厉害了,试了几次才成功。 他闭上眼,在心头的崩坏感中,开始冷静地理清现在的现实。 首先,毫无疑问,现在的诺亚是R伪装的。 第二,他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R。 这个事实在脑中一过滤,他就捂住了脸,呼吸困难。一连串问题涌入脑海,随之而来的还有欺骗带来的恶心感和难堪,几乎以劈头盖脸的程度向他袭来。 檀泠摇摇晃晃,有点站不住,眼底发红。 ...竟然被瞒骗到这个地步… 那么,他爱上的那个诺亚去哪了? 真的诺亚是被R囚禁了吗? R什么时候开始费力地扮演诺亚的? 如果是以购买这个抽屉为界限,那么在来到这个星球的一开始… ——这栋小屋根本就是R给他的。和他交换戒指的也是他。 那些性情中霸道的改变都突然有迹可循…檀泠胸膛急剧起伏,勉力撑着墙面,瓷砖冰冷的温度才能让他集中精力思考。 他以前想过,也许诺亚被R胁迫了。 然后他又猜测,最坏的情况…诺亚其实就是R派来的,是这个alpha报复计划的一环,为的是真相揭开时他的痛不欲生。 结果现在,却让他发现——他的爱人是无辜的。这几个月诺亚的异状,根本就是他被R彻底顶替的缘故。 怪不得…他没有追来,原来就在他的枕边。檀泠陡然冷笑了一声,心中的情绪几乎难以抑制——这人趁着自己失明严重的时候… 他那个普普通通的工作必定也是假的,不在的时间,一定在昳都。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时候很匆忙,且工作时间并不像固定的。 不少被忽视的庞芜细节涌来,omega还来不及细细整理。 他首先想到了,卫生间里的泥是洗澡后涂抹的,R从昳都回来,也一定需要装扮。 幸好,自己在屋外放了监控。那镜头有两板,薄如蝉翼,一片搁置在屋外,一片埋在花园的某个花盆里,正对着房门。 R一定也放了...他在卧室下的监控真的全拆了吗?但无论卧室还有没有,客厅一定还存在。 檀泠想起自己放置镜头的时候,伪装成日常的动作,很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抬头仔细打量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一览无余。 那个alpha应该不会在这里放…因为洗澡后,他要在这里装扮自己,然后用另一个身份走进卧室。 …想到小屋里那些缠绵的夜晚实际上都是R在陪他度过,他一下子呼吸困难。 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口升起,混杂着崩溃和耻辱。 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他在睡袍外披了一件外套,慢慢走出卧室门。 穿过花园的小径,omega没有心情再像以前那样闲适地欣赏两边的芬芳。 他勉力保持神色的自然,只是脸色苍白,眉眼间难以克制的微微发冷,脚步几乎带着些魂不附体。 走到小屋外面,用外套的边角遮掩,檀泠撬开了那个砖墙,把里面的监视器拿了出来,扣握在掌心里。 他关上洗手间的门,把水龙头打开,用哗哗流水声遮盖响动。 坐在座便器盖子上,檀泠开始翻看这几个月的监控。 当初在商场挑选的时候,他觉得定时要给监控充电有风险,就订购了最贵的那款。这是户外拍摄的用具,电池能经长年累月,风吹雨打。 捧着大肚子和微长的乌黑发丝,让这个怀孕的白皙美人看起来还是充盈着一些柔软的氛围,但此时他惨白的面色却锐利而凝重,没有一点犹豫,他打开机器。 开头都是一样的环境,但檀泠没有泄气,他的手指不时按在屏幕的快进标识上。 直到昨天。 画面很清晰,身临其境一般。他看到自己出镜了,捧着那盆晚香玉摇摇晃晃出门,想给它找到一个好地方移植。 过了十几分钟,诺亚在厨房里叫了他几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檀泠!” 男人走出来了,眼神带着莫名的焦急,他的目光在花园里逡巡般的扫了一圈。 听着“诺亚”的语气,檀泠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他得知他怀孕后,自己不告而别离开他视线的第一次。 仅仅是这不到二十分钟,这人似乎就受不了了。 没有发现omega的踪迹,也没有得到回应,诺亚的目光沉下来。 他脸色变得稍显铁青,五官暗了暗,骤然有了几分阴晦的意味。 这个瞬间,他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你在哪,檀泠?”他继续喊着,只是声音些许低沉,没有克制语调里的紧张和颤抖。 在这个瞬间,他的眼珠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再抬眼的时候,那扇原本湛蓝的瞳仁变成了金色。 ——纯金色,仿佛纯度最高的金子,熠熠发亮。又有几分无机质的意味,就像野兽的注视。 而颜色的过渡相当自然、轻松,就像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行为,从星星点点异色自眸中浮起,到完全改变,不到瞬息。 男人嘶了一声,猛地捂着眼睛,像是控制着占有欲不合理的外泄。 过了几秒,他扭曲的脸色慢慢平复了,脸上重新展露出一个微笑。瞳仁再睁开时,还是蓝色的,如同蔚蓝的大海,和煦而温柔。 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诺亚时看到的那样。 “!” 檀泠手一松。 监视器掉在地上。玻璃被砸得四分五裂,像是崩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