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村
关好鱼看到村长发的消息时，刚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 这不是他的工作，这是他各项兼职之一。 他所在的地方，是全国最发达的城市，每个怀揣梦想之人都会来到这里，然后被生活的大逼兜打到痛哭流涕。 关好鱼十五岁就来到了这里，孤身一人，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装着破旧的衣物，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如今十年过去了，关好鱼并没有像些励志中描述的那般，从最基层做起，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才智，一步一步的爬到公司顶端，最后成为商业大亨，衣锦还乡，受尽后辈们的爱戴。 实际上，他连正经的商业公司都没进过，因为大公司招人，最低要求都是本科学历，而他连初中都没有毕业。 关好鱼不是没有想过继续读书，提升学历，只可惜他十岁死爹，十五岁死妈，孑然一身来到大城市打拼，既没有父母亲戚的金钱支持，也没有一起努力的朋友伙伴。 在这个城市，除去呼吸的氧气是不要钱的，最基本的吃穿住行都需要钱。 可是他没有钱，又是个未成年，去大一点的饭店当服务员老板都不敢要，所以他只能从最底层做起，小饭店的后厨打杂，工地上的搬砖临时工，街道上的垃圾分类员，最脏最累最没钱的活，他都干过。 只要给吃给住，不管工资多低活多累，他都愿意干，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可惜啊，这人活的越差，就越难遇见好人，纵使对方也是个垃圾，但看见你过的不好，还是会上来踩两脚，吐一口唾沫，嫌晦气。 人们都是向往美好和光明的，都愿意相信苦难只是当下的，未来是幸福美满的，关好鱼也憧憬过，只是现实太过于残酷，他的那份希冀之心，被苦难的洪流冲刷的支离破碎。 关好鱼回到自己小且破的地下出租屋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他从桌子下拿出一包泡面，撕开袋口，加了一个肠，放在开水瓶盖里，就着塑料袋直接泡，夜宵就这么解决了。 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半，关好鱼都在送外卖。他带着头盔，闷了一身的汗，洗完澡后，过长的头发滴着水也不顾，直接躺倒在一米二的小床上，打开手机，反反复复的盯着村长发的那条消息。 “村里的山头被国家项目看中了，要开山采矿，所有住户都有拆迁款，小鱼啊，赶紧回来吧，办理房租拆迁手续，还有，把你家的祖坟都迁走。” 被国家看中？拆迁？ 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拆迁户吗！ 这是关好鱼做梦想都不敢想的事，在大城市打拼的这十年，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想象力和对未来的希望，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每天一睁眼就要为今天的饭钱而奋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分一毫的省着钱。 只可惜，他那点少的可怜的存款，在这个城市，连一个小小的住所都买不起。 后来他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经过他们的熏陶，就想着要不去赌场拼搏一把，赢了翻倍，输了就认命，结果输的连裤衩都不剩，还倒欠了十几万，所以他才会在工作之余去接兼职。 从那之后，他感觉自己都不在是人，是有着血肉的工作机器，完全没有人的欲望和思维，活着就仅仅是活着，不去死罢了，人生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现如今，天降好运，一条发财的路出现在关好鱼面前，可是他并没有别人预料中的那么高兴。 他出生的地方名叫大田村，是全国最破旧落后的山村之一，他当初背井离乡，就是因为不想在村里继续待下去，当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可现如今却要自己再回到那个村子！ 关好鱼不由得握紧了手机，思绪万千，最后苦笑了一下，自己有的选吗？ 身负几十万债务，都二十五了还一事无成，现如今除了搞钱，还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而且，连当初带头将他赶出去的村长都拉下脸来联系自己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倔的？ 谁管你啊！ 第二天，关好鱼去澡堂洗了个澡，换一身干净敞亮的衣服，再去理发店剪个头刮个胡子，将这一切做完之后，才坐上回到家乡的火车。 就算自己混的不好，也不能让村里那群人看出来！ 颠簸的客车停在了村口外的大道上，关好鱼下了车，望着久违的故乡，回忆汹涌，扑面而来，他不由的红了眼眶。 十年过去了，村子却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村口的那颗桂花树更加高大了。 山中空气微凉，薄雾茫茫，鲜有阳光，关好鱼衣着单薄，不由的打了个寒颤，第一时间去了村长家，聊了聊关于拆迁的事。 村长的面容和十年前相比，苍老了不少，但一双眼睛依旧明亮，闪烁着精明的光。 关好鱼在村长家中吃了一顿午饭，听着对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最后突然道： “小鱼啊，你先回家吧，老屋都十几年没人住了，你先去打扫一番，能住着住，不能住就到我家来住，把有用的东西都搬出来带走，到时候整个村子的房屋都是要被拆除的。” 关好鱼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离开了村长家。 白墙黑瓦，是大田村的特有建筑，十几年来都没有变过。 关好鱼站在老屋前，注视着这个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现如今已是墙面斑驳，被杂草覆盖了大半个门。 大门两侧还留着发白的对联，那是他走之前贴的，十年过去了，竟然没有化成灰。 墙上还留着自己当年的涂鸦，儿时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痛苦的，快乐的，欢声笑语的，号啕大哭的……关好鱼顿时百感交集，竟然连打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大门，除去门上掉落的灰尘，儿时的蒙尘的记忆也被打开了。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错觉，关好鱼总觉得，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有一股寒气从屋内向着自己扑来，穿体而过，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以及被虫蛀了好几个洞的柜门，遍地灰尘加小虫的尸体的地板，还有墙角的几个老鼠洞，关好鱼立刻就没有心思想其他了。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整个屋子稍稍打扫了一遍，衣柜里仅剩的棉被早就被老鼠夹成了棉花，几件毛衣也难逃厄运，由于草席是卷起来的，而且放在角落中，很幸运的逃过一劫。 关好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草席拿了出来，洗干净之后晾在门口，准备晚上就枕着这卷草席睡觉。 现在是金秋时节，早晚的气温还是很低的，村中因群山笼罩，所以温度又低了几分。 傍晚时分，关好鱼还在清除门口的杂草，一阵阴风吹过，他不由得裹紧了自己的外衣，面对一卷凉席发了愁。 他想着，先熬过今晚，明天就去村头的小店买一床薄被。 晚上，简单的洗漱过后，关好鱼躺到了久违的木床上。 虽然劳累了一下午，此刻的他却睡意全无，脑海中不停闪现出有关童年的回忆，他的盯着房间里那块长方形的窗户，抑制不住的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眼泪就无声的涌出。 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户涌进房间，带着薄薄的雾气，夜晚的乡间宁静而又安稳，关好鱼的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在一片萧索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