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调戏（春宫画）
“听说这新来的冼郎不得宠爱，侍寝当夜便被罚了......” ??“可不一定，这医署最会见碟下菜，补品流水似的往玉粹轩送呢。” ??檐廊下宫灯莹莹，值班宫女窃窃私语，并未注意到甬道上一双鬟青衣侍女手捧桃枝纹花梨木盒，缓步前来。 ??恰逢大宫女石蜜迈出轩门，娉娉婷婷上前去迎，余那二人垂首不敢动作。 ??来人妖姿要妙，虽是女婢却面露傲气，原来是容修宫内的贴身侍女南星。 ??只听她讲了几句官话：“......容君听闻冼公子沉疴难起，特遣奴送来百年红参二株。” ??石蜜不露声色，向南星赔罪，称主子抱恙，不能面谢。 ??二人拜别，石蜜抛下嘴碎宫女径直走到和玉塌前，道明情况。 ??和玉忍痛伏于帐内，正合了那句冰肌玉骨、眼凝碧水。他喝下石蜜喂来的补药。 ??“这药怎不似昨日那般辛辣，反而有甘甜之意？” ??石蜜慌忙辩解：“家父行医，奴婢幼时耳濡目染，略通药理，见昨日公子服药时面带难色，故擅自掺了麦冬甘草，还望公子不要责罚。” ??和玉不答，不怪他多疑，只是前世枉死叫他不得不多个心眼。 ??望着石蜜手上薄茧遍布，和玉顿时心生怜意，此事便作罢。 ??待和玉药性上来阖眼睡去，石蜜这才将轻启木箧，从中取出一紫色香囊，面色沉沉。 ??旬余，以水陆之馔润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和玉肌肤稍腴，此间齐煜并未探视，仿佛忘记了和玉。 ??已是季春，御花园内杨柳堆烟，四望锦屏开，落花去处、绿荫深驻。 ??一人于桃树下小憩，周围山石掩映，人面胜似三月桃李。只见那人缓鬓倾髻，乌发松散不饰金玉，娇花烂漫也似的人儿。 ??此人正是和玉，不待伤口愈合，主衣局便差人送来罗裙纤髾披帛若干，正如齐煜那日所言：既然做不得大丈夫，便以宫娥身份示人。 ??隐秘处传来饱胀感，是医署特制的药棒，须日日佩戴，便于承欢。和玉不敢不从，幸有石蜜悉心服侍，过了两三日才适应新的装束。 ??他身着宫装，本就不齿于见人，而宫内妃嫔稀少，正宫容修又不喜与女子接触，故而繁缛礼节皆省去，正合和玉心意。??? ??这日，他凭前世记忆甩开宫人，寻了一处偏僻树荫小憩。 ??一道阴影笼罩在和玉面上。 ??那阴影停驻了许久，和玉浑然不觉。一道清亮女声响起。 ??“你是哪家宫女，敢在园中偷奸耍滑？” ??和玉睁开双眸，直对上那视线，顿时一滞。 ??他怎么也不会错认那郎朗如日月入怀，因为垂眸少了几分冷峻的仙人。 ??陡生冷汗，和玉起身跪向为首的男子，这位沉默不语的青年正是前世出言冷讽和玉的容君——容修。 ??出声的正是容修近侍南星，她站在容修右后侧，不虞地瞪着地上的和玉。 ??“奴婢是玉粹轩宫人，今日并无当值，惊扰了容君罪该万死！” ??和玉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新来的男宠，生怕惹容修不快，半真半假的告罪着。 ??“无碍，季春美景无人欣赏才最为悲哀，桃花美人醉卧衡芜倒也相配......只是下次莫再犯了。” ??容君轻轻便饶恕了自己，这与和玉印象不符。 ??但他还是伏地拜谢，静静等候一干细碎脚步声消失，心里忐忑，自己如此轻易便瞒过了容君吗？ ??和玉宽慰自己，我身着衫裙，气质也与容君大不相同，如此宽厚一君子必定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倒是南星，回想着秾纤得衷的素衣少女，内心唾弃对方不择手段，引诱自家主子。而容君破天荒地轻拿轻放，想必也是着了那狐狸精的道。 ??她不忿地对着容君抱怨：“刚才那小妮子冲撞了主子，为何不依法罚她？” ??容修避不作答，罕见地勾起一丝轻笑： ??“我自有我的考量。” …… ??和玉把玩着容君差人送来的櫂子扇： ??廿一档象牙扇片，大骨镂兰草，小骨布直丝，绘一丹碧纱纹双裙仕女，懒眼含笑，回头双髻垂。 ??和玉喜素色，又不敢再着白衣。若是没记错，花园相遇那日，他恰好穿了件丹青素裙。 ??忆起当年春风十里扬州路，自己也常于扇面写诗作画博美人一笑，而现在即便有扇也无人可赠。 ??害怕容修如前世一般发难，和玉一直称病。最终还是石蜜主动劝主子前去拜谢容君。 ??椒房外，＊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和玉守在殿前不敢张望。今日他装扮极朴素，垂髻以绸带团于背后，曳地蚕服青上缥下，不施粉黛然有连璧之貌。 ??奉命回复的宫人却不是那日的南星，是个极伶俐的双鬟少女，婉拒和玉拜谢之意。 ??和玉反松了口气。 ??第二、三日皆是如此，嘴碎的皆传和玉上不得台面，中宫不愿自降身份接见。 ??频频慰问却拒不接见，和玉摸不准容修之意。可他却不敢有怨言，讨好姿态做足，日日携礼请求拜见。 ??这一日，和玉携当初进京带来的桐漆顶烟墨前来拜见。 ??面见无望，和玉向那伶俐宫女拜别。 ??这时自屋内传来一清朗声音： ??“白蔹，让他进来罢。” ??和玉这才拜过大宫女，缓步踏入内阁。屋内不似外殿奢华繁盛，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只有一宽案，案上满是字画，而主人正端坐于上首直视来人。 ??“你倒也是懂墨之人。” ??“奴婢只是略懂，桐漆润泽而全烟柔和幽深，恰如容君才高内敛之君子品性。” ??“懂画么？” ??和玉垂头轻轻应了声。 ??“那上前来看看这幅画如何。” ??和玉战战兢兢靠近容修，隐隐一股松香传来，他不懂香只觉得这香味冷冽，处在克制边缘，带着雪山松林间的幽静感。 ??他定神去看桌上卷轴，却被画卷下挤压的素娟仕女图引开心神。 ??雪白绢面上俱是一青衣美人，或坐或卧，或含春带笑或颦眉欲泣。更有甚者，衣衫不整鬓发散乱，转眄流精如带露桃花，一副无力承欢的风景。 ??那美人半露香肩，丰腴肌肤如皓雪般刺了和玉眼目，往下更是一双裸足，骨肉匀停，似是被人折辱了一般泛红蜷起。 ??和玉顿生耻意，雪白面上泛起红晕，这画栩栩如生，风情较春宫更甚，叫他不敢多看。 ??但见容君一派温和，丝毫不觉有异，和玉只得暗定心神，看向那四尺竖幅山水画。 ??初视之和玉便是一惊，此画虽无落款但构图深远，以浓墨勾皴山石后用淡墨积染而成。山石嶙峋耸立，直插云霄。 ??他起了兴致，忘记身旁坐着的乃是容修，不由赞叹道：“构思奇诡，山势崔嵬有雄气，远山重叠而秀润，用笔如作篆籀，遒劲有力。是哪位名家之作？” ??身旁容修倒也不恼，平和道：“冼郎不知，本宫除诗文外也擅丹青。” ??和玉瞠目，自觉鲁莽，讷讷不敢言语。 ??容修只抬手轻轻拨弄了和玉身后发团，手势缠绵，漫不经心道： ??“陛下慧眼识珠，冼郎着宫装华容婀娜，令人忘餐，胜宫内庸脂俗粉不知几许。” ??和玉几乎无法维持站立，感受身后缱绻抚摸，却不敢躲开，垂首作揖向容修表态。 ??“奴婢一介布衣，一直仰慕容君，承陛下赏识得以入宫。可奴知陛下与容君二人鸾凤和鸣，岂敢有所图？” ??容修勾唇一笑，并不应和，只凝视和玉面孔。而后他一转话锋，追问和玉入宫近况。 ??...... ??“世人皆道陛下钦慕于本宫，可你我皆是男子，必知道红颜枯骨怎堪比鸿鹄之志?本宫怜你才情，多言一句，冼郎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和玉浑浑噩噩走出椒房，所想皆是容修最后略带深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