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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第324节

    祝玉燕在去请日本学生的时候,隔着门跟二子说了很多话,但她都没有回应。今天是她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二子变得更苍老了。

    她的头发竟然已经变得花白了。

    她很瘦,皮肤很黑。

    不客气的说,像死人。

    人在过度饥饿后皮肤会变黑,这是因为皮肤缺少营养,失去了健康的色泽和光泽,它在枯死。皮肤是人身体上最重要的器官,它的变化象征着人的身体里面已经变得不可救药了。

    她不说话,也不看祝玉燕。听酒井老师说,因为学生们仍是持续的欺负她,欺负二子似乎变成了学生们游戏的方式,不再有人对此有罪恶感。

    她叹息着说:“哪里都是这样。人看到生病的狗会打它,鸡也会把生病的同伴赶出圈。人也一样。”

    酒井老师和其他老师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似乎认为二子被同学们欺负一定是她自己不好。

    二子总是躲在学校的角落里,但因为老师们必须要保证学生们没有逃走,他们总是需要把她找回来,因此也有许多抱怨。

    祝玉燕去给剩下的男老师们打招呼的时候,小林老师听说她仍在关心二子,抱怨的说:“不必管她,她会死在暗处的。”

    祝玉燕微笑的坐着,旁边另一个男学生在为小林老师倒酒。

    这些日本人都很清楚,他们永远也等不到燕姬像个日本女人一样服务男人。

    祝玉燕:“她是我们的同学,我不想放弃她。”

    小林老师夸她:“燕姬真是善良。”

    祝玉燕不想再跟这些日本人坐在一起,她很快就离开了。

    铺垫了这么多,铃木佳子自动就走进了陷阱里。日本商会的人根本不用祝玉燕再去引导什么,他们早就争向对铃木佳子垦求她帮帮他们,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祝玉燕发现日本人也是很擅长赶鸭子上架的。

    “铃木太太,您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我们都很尊敬您和您丈夫的工作,一直以来对您和铃木先生的工作都是非常敬佩的,您二人是最优秀的日本夫妻。”一个点头哈腰的日本男人在替铃木佳子倒酒,一边倒酒一边夸她,一边对身边的其他日本人说:“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的日本人不管男女都端着酒杯,像一圈侍女下人一样围着铃木佳子,闻言纷纷一起点头哈腰:“是是是,正是如此。”

    “我一直都非常崇拜铃木太太!”

    “铃木太太是如此聪慧美丽!”

    把铃木佳子灌得半醉之后,这个日本男人才小心翼翼的提出希望铃木佳子为他的商店提一点小小的意见。

    日本男人:“有您的指点,我会获益非浅!请一定要来!”

    剩下的人也纷纷涌上来,要请铃木佳子去他们的店里做一做指导工作。

    铃木佳子做为成功的开设了专给中国庶民使用的夜市,还有高·端礼品店一雄的成功女商人,不能拒绝大家热情的请求,不知不觉就答应下来了一堆事。

    日本人高兴之余,更加努力灌她。

    祝玉燕这个主人能做什么呢?

    只能拼命上酒,一定要让大家吃好喝好,重点是喝好。

    铃木佳子的酒量还真的不错,她最后竟然是走着出去的。

    一群日本人像是什么怪物一样一起伸出手来扶她,她变成一只大海葵,就这么飘出去,坐上了车。祝玉燕跟前跟后,只是帮忙把回礼提上了车——铃木佳子来的时候是带了礼物的,一盆日式插花。

    据说是她自己的作品,祝玉燕只能对着那根枯树枝大夸特夸,想尽溢美之辞。

    她的回礼是一对陶瓷酒盅,别音“一辈子”,送给铃木夫妇——比省钱谁怕谁啊!

    铃木佳子回去后是个什么情形就不知道了,但她又请人小小的吹捧了一下一雄和铃木佳子这个日本先进女性,当然是她自掏腰包在报纸上买文章。

    希望可以帮助铃木太太的名声更加响亮,让更多日本人去找她。

    现在先进女性的话题特别火,到处都在讲。

    以前女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虽然以前也讲过先进女性,但那时并没有这么大的风潮。当时对先进女性的讲法是毁誉掺半,而且讲不好听的更多。因为先进女性总是跟爱情自由联在了一起,爱情自由又跟私奔是亲姐妹,两边谁也撕不开谁,所以说人是先进女性,就好像在骂她们不守妇道,四处勾搭男人。

    但现在不同了,四处都在倡导先进女性,新潮女性,说女人出门工作养家糊口是非常伟大正常的事。

    报纸、广播中也多出了许许多多的关于新潮女性的话题。

    祝玉燕跟苏纯钧聊过这个问题。

    她问是不是最近市面上的劳动力变少了才需要女性出来劳动啊。

    苏纯钧:“一半一半吧。这次出问题的并不是以前的穷人家。”

    祝玉燕点点头,这个很正常。社会什么时候也不会注意到底层人民,他们在报纸上天天讲的都算是有房有屋的中产了,做洗衣妇做黄包车夫的,他们是看不到的,他们看到的都是住小洋楼,家里有收音机的。

    苏纯钧:“前段时间情形不好,很多人就跑了。但他们跑的时候都没有带上老婆和家人。”

    祝玉燕啊了一声,觉得这样的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等于是住小洋楼家里有收音机的人家,现在突然没了收入来源。

    而且现在情况更糟了,通货膨胀,交通封锁,食品缺乏。

    那些中产家庭,现在估计都变成中产穷人了。

    苏纯钧叹气:“老人老了,孩子还小,只剩下女人能当家,她们只好出来做事。”

    可这个社会就没有给她们准备太多工作岗位。哪怕是做佣人,又哪有那么多能请得起佣人的家庭呢?何况以前他们就是请佣人的,现在他们都请不起佣人了,变成自己出来做佣人,很标准的供大于求。

    苏纯钧:“最后有不少都沦落到歌舞厅这样的地方去了。”

    这真是人间惨事。

    苏纯钧没有说。警察队最近在街上发现了许多年轻女性的尸体,河里也有。现在这个世道,也不必去调查是自杀还是他杀,直接通知火葬厂的人过来拉就行了。一天能捡到十几具。

    甚至还有流浪汉把年轻的女尸捡回去做老婆的,把警察队的人恶心的不轻。

    街上的事与客厅里跳舞的太太小姐们不相干。

    祝玉燕现在也变成了当年的冯夫人,现在的赵小姐一样的人,每天都有客人来,所以她每天都必须空出一个下午专门用来待客,就是坐在客厅里,让那些人自己玩。

    她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

    她请来了邵太太,有她在,什么都能给安排好。

    邵太太重回旧地,自然有许多人好奇。她也变老了,嘴角已经有了明显的两条纹,深深的,像刻上去的。她的嘴唇涂得更加的红,旗袍也越来越艳丽。

    听说她在外面有许多情人,成了一个半公开的交际花。

    邵太太笑眯眯的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挡回去,应酬累了,就回来坐在祝玉燕的身边说:“这里真好。”

    她目光温柔,竟然不是在开玩笑或说客气话,而是真心的。

    祝玉燕猜,冯市长在的那几年,可能是她最开心的日子了吧。

    第355章 布局1

    这一日的宴会之后,邵太太留了下来。

    祝玉燕拿不准她的来意,就只让人上了茶,没有说要留她吃晚饭。

    两人坐着谈一谈刚才宴会上的人们的八卦后,邵太太终于说出了正题。

    她当着祝玉燕的面哭了。

    她要哭,祝玉燕肯定只能上前劝。

    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了一辈有余,却像姐妹一样坐在一起说话。不说别人,祝玉燕自己就先觉得别扭。

    祝玉燕揽着她的肩,察觉手下的肩膀像是只剩下一片骨头,尖锐的吓人。

    祝玉燕:“好姐姐,你哭得我都怕了,有什么烦难的事?说给妹妹听一听,妹妹就是不能替你拿主意,也能宽宽你的心。”

    以前她是不能说这个话的,说了就有托大的嫌疑。现在她是已婚妇女了,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人只要结了婚就无所不能,没结婚前是孩子,结了婚就是成人了,以前不叫他知道的事,结了婚以后就什么都能听了,也什么都该知道了。

    与这相同的还有一条规定,叫生孩子。生孩子治百病。

    邵太太就是来求她帮助的,哭一哭达到目的就行了,也没再多做铺垫,就直说了。

    她统共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有一个日本浪人情人。

    日本浪人,就是日本武士。

    不过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武士在日本的社会地位大不如前,一部分日本武士入伍参军,一部分不肯参军的就成了流浪汉。这一部分流浪汉又有不少都跟随日本船队来到了中国,充当了日本有钱人的保镖,或者干脆就变成了流氓。

    邵太太现在虽然仍有许多情人,但到底比不上当时她做冯市长情人时年轻漂亮,情人的质量不足就只能以数量取胜。

    她的房子是租的,家具是租的,虽然也赚了一些钱,可她在外面欠的钱也不少,跟许多高利贷都有关系。

    邵太太很大胆,她欠了高利贷的钱就跑,再换个地方租房子。

    就算是这样也免不了被人找上门。

    她当然是不想还钱的,高利贷的钱好借不好还,不说她有没有那么多钱还,高利贷肯借钱给她也不仅仅是图钱,还要图她的人脉和本事。

    她不肯做高利贷控制下的交际花,只能另寻出路。

    她寻的出路就是日本人。

    现在这座城市,日本人是当之无愧的洋人护身符第一号,跟之前的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一样。

    洋人在这座城市里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无奈邵太太大不如前,而日本人的选择也很多,她够不着有钱有势的日本人,也找不到日本军官,最后只找到一个肯为她杀人的日本浪人。

    现在警察局形同虚设,流氓杀人没人抓,日本人杀人就更没人抓了。刚好日本浪人与高利贷打成一团,更没人敢管了。

    邵太太这才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这第二件事,才是她不得不求助祝玉燕的原因。

    她怀孕了。

    祝玉燕瞠大双目。

    孩子,当然是日本浪人的。

    邵太太面上带小泪,手捂住小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我这个人不算好人,世道不叫我活,我挣扎到如今,不敢说做过害人的事,但也没积过多少德。这个孩子……这个孩子……”邵太太脸上泪水长流,“她大概是前世做了孽才投到我身上来,我又能给她什么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