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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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母亲节前夕,允承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一时无法承受跑到唐泽修家来逃避。 唐泽修早上出去跟温知莚见了一面,买退烧药回来时,允承还沉沉的睡着,他放下温知莚交给他的东西,出去倒了一杯水进来,拿好药才将他摇醒。 「允承,先吃药。」他将他上半身扶起,让他头靠着自己的肩膀,确定他是醒着才将药塞进他嘴里,再给他餵水。 「几点了?」吞下药他迷迷糊糊的问着。 「十点半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他看到门边他的书包狐疑道:「我妈来过?」 「嗯,阿姨很担心你,怕你不想回家帮你拿衣服跟书包过来。」 昨晚他补习班回家发现允承浑身湿透的站在他家楼下,一直到睡前他才告诉他他父母已经离婚三个多月了,唐泽修万分惊讶,他一直将允承家视为模范家庭,父母会陪伴孩子,夫妻之间相处也极为融洽,这个突然的变故将允承安逸的世界彻底击碎。 「所以我现在是被扫地出门了吗?」他看着书包跟行李袋。 「是这样解读的吗?」 「她一定对我很失望,不要我了。」他噘起嘴。 「行了,如果你妈都不要你这世界还有要你的人吗?」 「你也不要吗?」他洋装惊讶的张大眼睛。 「我看药效挺快啊,你看起来好了不少。」他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温度还是偏高。 「真不要啊?我就知道,我就是个可怜没人爱的。」他拿开他的手哀怨道。 「你就演吧,不难过了?」 他沉静一下说:「其实昨晚听到的第一时间是很难接受,但跟你聊过也好一点了,只是我还不想回去面对他们。」 「还是阿姨了解你。」跟他不一样,允承是在幸福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本来就很难承受打击,但他同时也是个贴心的孩子,情绪过了就会开始替家人着想。 唐泽修看他起身下床,想去翻书包拿作业,忙道:「你还发烧,别写了,今天才星期六,明天写就行了,有力气起来梳洗一下吃点粥,我刚刚买的。」 允承听话的从行李袋找到牙刷,去厕所梳洗,看到他拿出牙刷唐泽修不免感叹温知莚准备的还真齐全,也起身去餐桌准备吃的。 不久允承从浴室走出来,唐泽修看着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昨天没心情注意,现在一看心中莫名有种奇妙的感觉,他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小波动,低下头说:「允承,再去帮我拿一个碗来。」 允承走进厨房,看到凉碗架上有倒着凉的碗就直接拿,没想到底下还有一个碗,一没注意里面那个就掉到地上,瞬间碎成几块,唐泽修听到立刻慌忙走过来将他拉开。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允承看他紧张的样子连忙道歉。 他声音有点颤抖的道:「你?先出去?我来捡。」 允承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仍是又往后退了一步,唐泽修走过去蹲下,接着允承就注意到他要去捡破碗碎片的手在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他赶紧过去握住他颤抖的手:「你怎么了?这样太危险了,我来捡吧!」 他察觉到他握住的手并没有停止发抖,而且唐泽修注视碎片的眼神也变了,感觉有点恍惚,他忙将他拉起,双手轻拍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唤他:「泽修,泽修?」 几秒后唐泽修才慢慢回神,允承松一口气:「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他将他往外推:「你先出去,我来捡吧?」 他这次不再坚持,退了出去,允承将所有碎片用报纸抱住扔进垃圾桶后,他才拿着扫把进来扫细小的碎片。 收拾好后两人坐在餐桌吃粥,允承犹豫很久终于开口问:「你刚刚?怎么回事?」 唐泽修没有马上回答,他放下筷子握住自己的手,缓缓说:「只是有过不好的记忆。」他突然说起以前的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遇见我是因为我脚底受伤吗?」 「记得。」因为伤在脚底,还两隻脚一起伤,所以印象深刻,但是当时他不愿说。 「我们遇见的前两天,我妈在这间厨房自杀了。」 允承倒抽一口气,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天我爸妈吵得很兇,厨房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了,等到我爸离开,我才敢到厨房查看,就见我妈应该是拿碗盘碎片割腕,鲜血沿着手指滴在地上一摊血红。」他双手握的越来越紧:「我当时吓坏了,直接光脚衝到我妈身边,这才?」 他说到一半,被允承站起身抱住了头,允承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腹部,轻声道:「别说了。」 两人陷入一片寂静,良久唐泽修才道:「我没事。」 「有,你有事,让哥哥安慰一下。」 他被他逗笑了:「以出生日期来看,我才是哥哥吧?」 「我是以心智成熟年龄来看。」 「那也是我,以身高来看也是我,从各方面来说你都是弟弟。」 允承仍是一副大哥哥的口吻,摸摸他的头说:「你还有心情跟我争辩哥哥就放心了。」 唐泽修乾脆用头直接撞他腹部。 允承向后一闪:「别撞肚子啊,等会吐出来可是在你头上。」 「坐好吃吧你。」 允承在他家住到第五天早上出门前,李目暮拉住他问:「允承不会离家出走了吧?怎么住那么多天?」 「跟家里有一点小矛盾,不严重,他妈妈知道他在这里。」他看着再门口等的允承小声说。 「那也不像话,那有这个年纪离家那么多天的。」 「我会再劝劝他。」他知道他妈不是想赶人,只是单纯怕允承家人会担心。 # 最后允承是回家住了,不过这其中的曲折也是顶复杂的,而这曲折的起源现在就跟他两坐在学校附近的冰店里,三个人对视许久,脸上一片瘀青的篮球队李宗弦学长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允承,对不起阿,我不该跟其他人嚼你家舌根,还害你们被我妈叫进警局。」 昨天放学的球队练习结束后,允承在休息室外听见李宗弦跟队友说寒假时发现他父亲外遇的事情,他惊愕之馀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就衝进去打人,还好当时有唐泽修拦着,不然结果真的难以收拾。 允承看着他的脸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有多失控,怎么就把人脸打得肿成这个样子,难怪李宗弦他妈会爆气直接报警:「你妈没错,是我下手太重了,对不起。」 李宗弦挥挥手表示不在意,话锋一转:「不过你妈真的强阿,阿姨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我妈撤销告诉的?」他妈昨晚都疯了,拿着验伤单去警局谁都拦不住,也不知道后来怎地就心平气和的回来了。 「我妈学生的家长帮的忙。」温知莚是这样告诉他的,虽然他一直觉得那个帮忙的人有古怪,可是他妈就是不承认。 「肯定是很有背景的人。」 「不说这个,我找你来其实是要问你,寒假那时你在饭店看到我爸的实际情况是什么?」 李宗弦忍不住缩了一下:「你昨天不是都听到了?」昨天允承暴怒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还心有馀悸。 「我要知道全部。」允承努力保持平和的说。 「你保证不打我?」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唐泽修这时开口:「我保证会拉住他。」 李宗弦这才放心说道:「那么久了,其实我的印象也有限,主要是在饭店看到一个女的拉住你爸不断的说不要分手什么的,你爸不理她,最后那个女的有点歇斯底里的喊说?」这时他不敢讲下去了。 允承缓缓的开口:「说我妈没爱过我爸?是吗?」 他胆怯的看着允承的脸色:「对,听她的意思是说你爸告诉过她,你爸没有感受过你妈的爱。」 允承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一直到唐泽修让李宗弦先走,他都还没醒过神来,唐泽修想到昨天允承打完人后在球队休息室里哭泣的样子,轻抚着他的背,看着他桌前的冰全化成糖水。 「应该是真的。」他突然说:「所以我妈才会说不是单方面的错,说她们都有责任。」 唐泽修却十分平静的说:「两个没有爱的人,离婚难道不是件好事吗?」看着允承疑惑的神情他接着说:「你看我妈,死活不肯离婚,最后搞得我爸离家出走,你父母离婚了仍然是你的父母,而我的父母没有离婚我却成了单亲。」 允承看着他,突然伸手摸摸他的头,唐泽修噗哧一笑也伸手压在他的头顶道:「我没你那么脆弱。」 # 期末考结束,再两天就放暑假了,假日唐泽修跟允承相约去国中打球。 「阿姨暑假会回来吧?」 「还不确定,她还没跟我说。」 此时,允承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允承接起电话,唐泽修看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慌张对着手机问道:「温老师?温知莚!温知莚吗?!」他仓皇失措:「麻烦你把事故的定位发给我!」他随即掛断电话,手忙脚乱的要找爸爸的号码。 「怎么了?」 「她说?我妈在山区发生车祸,车子滑落边坡,现在失踪了?」允承颤抖的手终于在联络人中找到他爸拨通:「爸!妈在露山出事了,你赶快来载我!」 掛断电话,他坐立不安的来回踱步,唐泽修安抚他道:「你先别慌,已经在搜救了,会找到的。」他听不进去,他越来越害怕,完全没办法冷静。 陈睿丰十几分鐘就到了,他们心急火燎的赶到事发现场,但等他们到现场的时候,仍是没有找到人,唐泽修不段的跟允承通话,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允承在现场等了近两天,温知莚终于在事发四十八小时后找到了,而且生命状况还算稳定。 温知莚是没事了,但这天之后允承出现了轻微的创伤压力,对陌生的来电会有轻微的恐惧,这让温知莚不敢再离开他太远,辞了偏乡的工作留在孩子身边。 这天半夜唐泽修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迷迷糊糊的接起:「喂?」 「泽修?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心里慌的厉害。」 听到允承的声音,他连忙翻身跃起:「怎么了?」 「我妈妈还没到家,而且电话又打不通了,你说会不会跟上次一样?」 「不会的,你别乱想,可能只是不小心把手机忘在哪了。」他连忙安慰并起身穿衣。 「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没办法不往坏的地方去想,她不可能不接我的电话,我怕是发生了什么不能接的事情?」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是很慌乱。 「允承,你听我说,去做别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马上去你家,好吗?」他边说边拿起钥匙就要出门。 李目暮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出来:「都快一点了,你还要出去?」 「我过去允承家睡,」他已经走到玄关穿鞋。 「这么晚?」 「走了。」一出家门,他往允承家越走越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几分鐘就到了允承家楼下,由于他很常来,警卫以为他是社区住户,就直接帮他开门,他搭电梯来到允承住的楼层,按下他家电铃。 没多久门打开了,从允承脸上明显看出他有多坐立难安,他心里一紧:「叔叔呢?」 「出差了。」 「你跟他说了吗?」 他摇摇头:「他们都离婚了,还说什么。」 唐泽修拉他进了房间,将他塞进被窝后坐在他床边:「我就在这里,你别慌,睡吧。」 「我睡不着,我闭眼就胡思乱想。」 「别想了,你只会往坏的方向想,越想越担心。」 「我没办法?」他控制不了。 唐泽修叹了口气,他坐到地上靠着允承的床,轻抚着他的发说:「不然我跟你说我最近发现的一件事吧?」 「什么?」 「我在我妈的电脑里找到一些隐藏的对话纪录,发现我爸早在我妈怀孕前就想离婚了。」允承的注意力果然马上被转移。 「看了那些我才知道,当初因为有了我,一开始他还曾经想要努力维持这个家庭,但尝试过后还是觉得做不到,但我妈拿我威胁他,说要是离婚他就再也别想看到我,他因为捨不得,又持续痛苦的过了几年,直到最后再也受不了只好连我都拋弃。」 允承听到这,抓住唐泽修抚着他头顶的手,他将他的手握在胸前道:「至少你知道你爸曾经为了你努力过,他是爱你的。」 「我不敢肯定,毕竟他最后还是离开了。」他头靠在床垫上,手被允承握着,感受到他传来的安慰:「我爸妈是相亲结婚的,原本我爸根本不打算结婚,但仍熬不过爷爷的逼婚娶了我妈, 但就算是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他无法继续这段婚姻?」 允承一隻手握着他,另一隻手轻抚着他的手背说:「就像你跟我说的,父母也有自己的隐私,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这个夜,他们就这样,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安慰着对方也依偎着对方,直到隔天接近中午,允承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一看到陌生号码,忍不住全身发抖,上次也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告诉他妈妈出事? 唐泽修一手安抚着他,另一手快速帮他接起,一听马上兴喜的对允承说:「是阿姨!」 还好果然是虚惊一场,温知莚的包包不知道忘在哪里,借了计程车司机的电话打来,确定她平安后,允承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晚他妈妈是跟谁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