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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怎么还是我 第120节

    辜老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深意。

    倒是头一会,有外来的医者见了那女孩能不害怕的。

    任平生写完自己的诊断,排在她之后的那几人也被吓跑了,偌大的别院中只留下包括她在内的四个医者,加上一个充当她药童的横舟,还剩五人。

    四个医者将自己所写的结果封在信封之中交给侍者,随后便开始了一段时间的等待。

    没一会儿,辜老看完了他们四人所书的诊断结果,眼底划过一丝惊异。

    他将心中的惊讶压制下去,提步走到四人身边,清了清嗓子,客气道:“感谢诸位,看到那孩子之后还愿意留下为她诊治。”

    他一出言,余下几人再也按捺不住,邓珩一猝然起身,脸色煞白地问道:“敢问前辈,那女孩可是半妖?沧州境内为何会有半妖出现?!”

    这等天理不容的造物,终究还是会让很多人害怕和避讳。

    余下几人,至少都是见过半妖,知道这是什么,也对此稍有了解的人,邓珩一问了他们想问的,几人同时看向辜老,想要一个答案。

    辜老沉沉地叹了口气,竟露出不忍和惭愧的神色,沉痛道:“此事说来话长,沧州人族和海族对垒多年,战乱不断,此事想必诸位都知晓。”

    “这孩子……”辜老顿了下,似有哽咽之声,不忍道,“这孩子,是前几年沧澜海祸之时留下的,海里的那些妖兽,毫无人性可言,激战之后偷潜上岸,竟对沧州人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等发现的时候,为时晚矣。”

    众人大骇,邓珩一更是吓得后退一步,惊声道:“竟是如此?”

    余下几人中,身着百草阁道袍的女子黛眉微皱,略带不解:“照您如此说,像这个孩子一样的半妖应该不止一个才对。”

    辜老点头:“小友所言不错,这样的孩子,沧州约莫有近百个,他们被凡人害怕,普通修士也无法接受,卫家便将他们接了过来,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百草阁女修起身行礼:“卫家善举,令伏雨敬佩。”

    中年男子同样起身,对辜老抱拳行礼。

    毛笔在任平生指间来回打转,终于停住,她察觉到了辜老虽然在和另外三人说话,眼神却始终暗中关注着她,应当是刚才她写下的东西起了作用。

    任平生不慌不忙地起身,看向辜老,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辜老,在下有一问,不知辜老可否解惑。”

    辜老定定地看了她眼:“小友请讲。”

    任平生眉目清明,直截了当道:

    “外界不清楚人妖结合的后果,也难得见到一个活着的半妖,如此也就罢了。可卫家既已知晓人妖结合是如此惨状,又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同妖族结亲?”

    任平生听到身旁百草阁女修轻轻抽了口气,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

    辜老却不慌不忙,像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温声道:“卫家同妖族结亲一事,确实遭到了外界的诸多非议,以卫家原本的态度,本不想解释太多,时间长了自见分晓,但老朽身为卫家一员,又是面对诸位医者仁心的小友,免不了要多说上几句。”

    “实不相瞒,卫家同妖族结亲,为的正是一举解决海族和半妖的问题。”

    辜老又道:“妖域皇族羽族和海族不合多年,海族自数百年年前脱离妖域后自成一派,从此便不断骚扰沧州岸上的人族,我们实在不堪其扰,想要一举解决海族大患,却形单影只,只能初次下策,联合妖域的力量。”

    “结亲,是最为名正言顺的方式。”

    辜老又叹了口气:“其二嘛,关于半妖,妖族的了解总归是比我们人类要多,我们也想寻求妖族,看看这群半妖究竟该何去何从。”

    “事情解决之日,也就是双方和离之时,孩子自然是不会有。”

    言罢,辜老对几人深深躬身行礼,诚恳道:

    “方才所言,实属卫家机密,还请诸位切勿外传。”

    任平生定定地看着辜老片刻,轻轻一笑。

    “自当如此。”

    第85章 终于得见

    任平生垂下的睫羽挡住了她的情绪, 辜老只当她也信了这番说辞。

    她露出来的双眼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她此刻内心所想。

    但任平生十分确定,他在说谎。

    并非是她无端猜测。

    房间里那个鲛尾女孩身体形态更偏向妖, 说明她的母亲是妖族。

    如果真像辜老所说,是几年前沧澜海祸时海族上岸作恶留下的半妖孩子,这个孩子的母体绝不可能是妖。

    妖的繁衍时间比人类要长很多,据她所知,鲛人族的孕育时间将近三年, 已经是妖族之中较短的。

    沧澜海祸至多持续一个月, 届时,上岸的妖兽要么身死要么回到海中,那时这个孩子应该还未出生, 不可能留在陆地上被卫家收养。

    但像任平生这样,有一个半妖在身旁跟随多年的人终究是少数,这世上绝大对数人类对于妖兽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根本不了解半妖是什么样的存在。

    哪怕是云涯子, 也并不了解半妖背后真正代表着什么。

    卫家无非是仗着人们对于半妖和妖族的习性不了解, 故意误导他们。

    见他们都相信了自己的说辞,辜老这才道:“好了, 说正事吧,诸位刚才交上来的诊断结果我都看过了,答案各不相同,老朽想仔细听各位讲一讲, 当然了,眼下有四位精通医理的小友在, 若四位想论道一番, 也不是不可。”

    闻言, 几人面面相觑,无端有些紧张。

    沉默片刻,百草阁那个名为伏雨的女修率先开口:“那我便抛砖引玉,先说说我的想法。”

    伏雨道:“那个女孩是个半妖,方才我检查过,她的妖力已经完全压过了灵力,我认为她这般情况,乃是体内妖力失控所致,若想治愈,须得压制她体内失控的妖力。”

    “以乌夜莲为药引,引出她的妖力,再以我百草阁特有功法明光针来封锁其掌控妖力的脉,方才能够将她的状况稳定下来。”

    伏雨说完,邓珩一轻嗤一声:“前面说的还有些道理,后面的治疗方案只能说是无稽之谈。”

    伏雨也不恼,反问道:“既如此,请问邓道友觉得要如何医治是最好的方案?”

    邓珩一拾起书案上多出来的一张纸,那笔在上面画了两道相互缠绕的墨线,才道:

    “半妖和单纯的人与妖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半妖有两条灵脉,一条掌妖力,一条掌灵力,这两条灵脉相互缠绕,不分你我,但又互为竞争,相互吞噬。

    也正因为如此,半妖体内才会有两种力量的撕扯,若照你所说,压制妖力,那么她属于人的那一部分会立刻乘胜追击,占据上风,届时,她还是会面临力量失控的问题。”

    伏雨并不否认:“你说的情况,我考虑过,但若因此什么都不做,她便只能等死,还是说邓道友已经找到了平衡半妖两种力量的方法?”

    邓珩一哑口无言,悻悻道:“哪有那么容易。”

    两人争执不休时,一直静候在旁的中年男子突然说话了。

    “其实,两位道友的想法都算不得错,只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中年男子先前介绍说自己叫常颐鸣,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却说出了女孩病情的关键:

    “诚然,导致她如今状况的是两种力量不平衡,在她体内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若要治好,须得平衡她的两种力量。这个方法千百年来都没有得到过解决,短暂的时间我们能不能想出方法不好说,但有一点。”

    常颐鸣镇定的目光一扫,声音悄然落下:“诸位可否想过,她的身体早在两种力量旷日持久的争斗中开始崩溃了,乌夜莲能够引起妖力躁动,伏道友的想法并无错处,但那女孩如今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百草阁的明光针了。”

    任平生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心下认同。

    他说到了点子上。

    这半妖的病情眼下的重点并非是控制平衡她的两种力量,这是往后更长的时间里她要学习的事情。

    眼下他们最着急要做的,是缓和她身体走向崩溃的状况。

    三个人在一旁各抒己见,辜老却缓缓将目光转向了任平生:“不知明小友可有想法?”

    他手里捻着的,正是任平生写下的诊断结果和方法。

    被点了名,任平生不慌不忙地起身,微笑道:“辜老,在下要说的,您手中那张纸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辜老拖长了语调:“哦?”

    她纸上写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两句话,一是点明女孩的病情,和常颐鸣说的差别不大,重点是女孩身体的崩溃,第二句却引起了辜老的注意。

    ——我有办法稳定住她的身体状况,让她可以变回人身。

    卫家绝不可能是辜老口中收养可怜半妖孩子的清清白白的慈善家。

    他们想要一群有着妖族血脉,但能够为人类所用的战士。

    任平生太清楚,一旦这些半妖孩子的状况稳定下来,成长起来之后,将会成为最强且最衷心的战士。

    她刚才思考了许久,觉得这或许就是卫家有如此多半妖的原因,但若像辜老所说,不足百人,这个数量比她想象的半妖军团又少了些。

    几十个半妖,或许能在和海族的对垒中剑走偏锋险胜一筹,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海族反应过来,只会引起更强烈的反扑。

    她总觉得,卫家还有更大的秘密。

    辜老双眼眯起,郑重地端详了一番任平生。

    乌金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来的双眼不似他知晓的任何一个卫家的敌人,时间太短,卫家情报网掌握的东西也不多。

    据此女所说,她来自一个名为天南山的小地方,辜老让人去查了,大荒中原并没有听说过此地,倒是出了中原五州,靠近魔域的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名为天南山。

    辜老试探道:“小友当真像纸上所写的那样,有办法救这个孩子?”

    任平生浅笑:“不仅有办法救这个孩子,还有办法救卫家更多的半妖。”

    她语气相当之笃信,倒叫辜老有些迟疑,莫非真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隐世医道高人?

    任平生抬眸,又道:“但在下有一个条件,我治病时,不得有任何旁人围观。”

    此言一出,一旁听得认真的三个医修都有些失望。

    伏雨急忙道:“别啊,阁下若真有法子,能否让我在一旁学习,我是真心求教。”

    任平生却只是拒绝道:“抱歉各位,并非在下不愿,但当时授我此法的人明确说过,不愿此法外传,我必须遵照。”

    邓珩一质疑道:“什么治病救人的法子还非得藏着掖着?你该不会是来骗人的吧?”

    任平生反问道:“这天底下有几人能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来沧州卫家行骗?就不怕走不出沧澜城吗?”

    闻言,辜老朗声一笑:“小友这话有趣,但此事,老朽做不得主,还得请示我们家主,然老朽还有一事,烦请小友解惑。”

    他目光精明地盯着任平生脸上的面具:“在卫家行医,戴着这样一副面具,怕是有些不妥,小友能否揭下面具,老朽也放心些。”

    任平生顿了下,声音有些无奈:“辜老这话,这些年我听过不少次。实不相瞒,在下幼时被妖兽所伤,妖兽带有毒瘴的利爪划破了我的脸,侥幸保住一条命,但脸却毁了,毒瘴深入,难以清除,饶是我医术再怎么高超,也无力挽回,因而常年以面具示人。

    在下不愿摘面具,若辜老信不过在下,另请高明便是,在下愿立心魔誓,绝不将今日所见所闻外传。”

    她说着就转身欲走,横舟在角落里听得津津有味,见状立马跟上来,把药童的身份扮演到底,打算跟她一起走。

    刚走出没两步,辜老连忙道:“小友留步,是老朽唐突了,这面具你不愿摘,那便不摘了,总归卫家本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望小友以人命为重,救人要紧。”

    任平生回身,冲辜老浅浅行过一礼:“辜老高义,在下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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