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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327节

    他必须要……要借助那些人的力量,才能从每一家,每一户中,征调到足够的布匹和粮食,为即将北上与郭图决战的兵马准备充足的补给。

    校尉邴茂抱了一堆竹简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位田将军。

    战争胜利和陆将军归来似乎一点也没能令他轻松多少,他的手边仍然是处理不完,堆积如山的竹简,眼皮下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像是跟着那盘砚一起被冻住了似的。

    这名校尉与田豫有些相似,都是身上既有军职,又有官位,因此见到田豫沉思的模样,便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使君。”

    田豫一瞬间睁开眼,“仲宗?”

    “朱虚县的情况已清点分明,”邴茂微笑道,“郡守是否太过劳累?先歇一歇如何?”

    郡守疲惫地摇了摇头。

    “将军此次出兵之心甚坚,恐怕等不了许久。”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过了一小会儿,邴茂才开口:“郡守应该劝一劝将军。”

    “……劝什么?”

    “劝将军不要出兵。”邴茂说道,“此为冬时,将士们寒衣未制,不若冀州军那般辎重齐备,贸然出兵,恐多有不妥。”

    他这样一番话说完之后,上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将身体靠在了凭几上,似乎在沉思。

    于是邴茂继续说了下去:

    “此为其一。其二则是北海现下人马困顿,生民流离,士庶既然以为此战已毕,准备返回故土,何必又起争端,令万民再度陷入沸釜之中?”

    田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仲宗所说的这些,我岂不知么?”

    “还有袁绍,此为其三!使君!使君为何不为陆将军剖析此间利弊?”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田豫,令他有些为难起来。

    “将军自有决断,原本不该我们来说……”

    这位年轻士人忽然笑了,呼出的白气一瞬间甚至遮蔽了面庞。

    “这事的确轮不到在下于将军面前置喙,但使君却是说得的。”

    田豫抬眼看了年轻人一眼,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为何我便说得?”

    “依在下看,将军从未将使君视为臣属——”

    邴茂的话没说完,但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田豫听了他那句话,脸上突然显现出一个奇异的神情。

    像是有些尴尬,但更像是羞恼。

    ……他原本只是想说将军视这位郡守为至交好友来着。

    ……但现在他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邴茂走后,田豫也仍然没有打开他拿来的那些竹册,汇总数据。

    他陷入了短暂的困惑之中。

    ——将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天下人皆知陆廉,主公临危时,是她一路击败无数兵马,奔袭下邳,解救了主公,也解救了徐州万民于水火。

    但对于田豫来说,他更熟悉的是另一个陆悬鱼。

    可能是兴致勃勃拎着焦斗出门打更的陆悬鱼,也可能是在博泉庄默不作声看他瓜分战利品的陆悬鱼,还可能是将他从麻袋里倒出来,还得意洋洋为自己找理由辩解的陆悬鱼。

    而回来的这一个,会让他想起斩杀笮融那个晚上的陆悬鱼。

    她站在城下的风雪里,雪花落在肩头,而她浑然不觉,冲他露出了微笑。

    是睥睨天下的陆廉在微笑,也是这位百战不殆的名将在发布号令。

    这没什么不对,一个人在十岁时和二十岁时的想法与行事不可能是一样的,而一个人在经历了那样漫长的战争之后有所改变也是十分正常的。

    ……他只是有些怅然而已。

    田豫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很久,他告诉自己,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既然跟随了她,就应当将每一件事做到尽善尽美,令她不至有后患之忧。

    这个青年搓了搓手,重新提起毛笔时,忽然发现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开始结冰了。

    ……果然还是得换一盆炭来。

    他这样正准备起身时,陆悬鱼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穿了一件破旧的,打了补丁的氅衣,头上扎了一条洗得褪色的头巾,手里拎着一包什么东西,溜溜达达地进来了。

    田豫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虽然那条头巾的确是他之前见过的,但这个气势就很不对劲。

    当“陆廉将军”出现时,她的脚步既稳且快,周身带风,谁也不会拦在她身前,她的目光平淡,但自带威仪,即使毫不动怒地扫过去一眼,也令人立刻慌张地低下头去,不与她对视。

    ……而“陆悬鱼”是另一种走路方式。

    她走路的速度很慢,经常带起奇怪的摩擦声,于是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蹭着鞋底走。但影响她走路速度的原因不止这一个,她还会将头转来转去,打量四周的景色与往来路人。甚至于一条丈余宽的土路,她总是能从左边溜达到右边,再从右边溜达回左边,她还是个打更人的时候,田豫曾经批评她这是螃蟹的走法。

    ……但她也没怎么改过。

    她此刻就是这么溜达进来的,很不成样子,但田豫的心绪一下子忽然就好了起来。

    “将军?”

    “嗯?嗯,嗯!”她脱了鞋子,走上台阶,上下打量了迎出来的田豫几眼,“我没有打扰到国让吧?”

    “没有!没有!将军且请进——”田豫感觉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开始上扬,“来人!端一盆新炭来!速速煮一壶茶!”

    她转过头,又打量了他几眼。

    似乎专门盯着他那个发青的眼圈看。

    但他一点也没意识到她在打量个什么,甚至觉得心绪越来越好,简直有些鼓舞雀跃了。

    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主君坐在上座,他坐一旁。

    论理应该主君先开口,但主君不开口,只能他硬着头皮先开口。

    “将军为何事而来?”

    “嗯,嗯……”她犹豫了一会儿,“你最近怎么样?”

    田豫眨眨眼睛,感觉心里很是熨帖,“将军是问围城一战?一切尚好,剧城上下齐心抗敌,我不过是……”

    这是他第一次承担起主将责任的作战经历,讲起来自然滔滔不绝。

    当然在自家主君这种名将面前也得谦虚些,措辞小心些,不能太狂妄自大,剧城毕竟是北海郡治,城高且厚,守住这样的城算什么本事呢?小心令将军笑话了去!

    她刚开始听得很认真,然后渐渐地,脸上露出了走神的表情。

    讲得就快要收不住闸的田豫有点羞愧,“一时轻浮,将军见笑了。”

    “不轻浮不轻浮,”她赶紧摆手,“轻浮也不是轻浮这一件。”

    ……这是什么话?

    将军还在盯着他看,看得他坐立不安起来。

    “……将军?”

    她微微歪了头,那幅有点困惑,又有点为难的模样鲜活极了。

    “其实我是想问你,你自己的事,最近怎么样?”

    他好像忽然听到心跳重重地一拍。

    “……我自己的事?”他问,“什么事?”

    她的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嘲笑,完全是年轻女郎般的揶揄,目光紧紧地盯在他身上,盯得田豫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一个不曾成家的年轻男子,他有什么“自己的事”?

    ……她是不是,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田豫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整个人都要坐不住,想问清楚她这样突然又这样大胆地问他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她的嘴忽然咧开了。

    ……咧成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形状。

    “田国让啊田国让,你妻弟在南市欺行霸市,你知不知道啊?”

    “……将军?”

    田豫的两只眼圈显得更黑了,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颇有点吓人。

    她进来时原本想嘲笑一句他那个黑眼圈,但细想他也没有落下公务,不该这样取笑。

    自己这个主簿的人品,陆悬鱼绝对是信得过的,因此她只是想来提醒他一句约束好自己的家眷——她就很注意这些!李二就被她治得很乖,至少不敢犯什么大错!

    但田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嘴唇有点发抖地说话了。

    “妻弟?”他口齿不是很伶俐地问,“什么妻弟?哪个妻弟?”

    她大吃一惊,“你还有一群妻弟的?”

    第305章

    气氛有点尴尬。

    但在听完她的叙述之后,田豫还是尽量地做出了反应。

    “尽量”是指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了地板。

    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说话声也很干巴巴,听着就很像被迫营业那种感觉。

    “从未有过这种事,必是以讹传讹,”田豫说道,“自将军领兵南下不久,袁谭便有异动,在下鲁钝薄才,只能多费些心思在操练兵马,整备城防上。难道将军以为,在下是那等大敌当前,反一心儿女事的蠢材吗?”

    ……说得也对。

    “但他们确实都这么传的,”她还是有点怀疑,“你真没见过那位女郎吗?这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还有人管这种故事叫……叫倾城之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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