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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345节

    “天命不可测,兄岂能为流言所惑?”

    袁绍摇了摇头,“我岂是会被流言所惑之人?当初于死地迎战公孙瓒时,我深知天命在我!”

    而现在,不是天命已经离他而去,而是身体不再康健,心中自然无端生出许多杂念和怯意来。

    要只是心病,那也很容易治。

    身侧这位有谋略的发小略思索一番之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狭促的微笑,“兄信刘氏未灭的话,弟倒有一计。”

    袁绍眼前一亮,“阿瞒快快道来!”

    “兄何不‘奉天子以讨不臣’呢?”

    刘备的元气同样也未完全恢复,如果袁绍现在不计代价地攻打过来,刘备是很难抵挡的。

    ——但后果也很麻烦。

    刘备有朝廷亲封的左将军印绶,移风乡侯印绶,他又是宗室子弟,又有天下人望。攻灭了他,又引得朝廷第二次发诏,要天下诸侯讨伐自己,这就很尴尬。

    而更尴尬的是,刘备这人,打起来很不容易。

    去岁曹操那样精心的一番布置,水淹下邳,几乎将刘备困死城内,最后竟还是被陆廉一路披荆斩棘,救了下来。

    这一次就算攻下刘备,若是己方也损兵折将,难道江东孙策,荆州刘表都会无动于衷吗?因此袁绍常为这事苦恼。

    但现下听了曹操的话,他却是一愣。

    “奉迎天子?”

    “不错。”曹操笑道,“大汉的天命,当然是落在这位天子身上,兄若欲得天命,为何不迎天子?”

    袁绍那两道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我难道只为借天命治一治病,就这样大费周折不成?”

    ……这怎么可能是只为治病呢?

    他这位阿兄年轻康健时,是个性情坚韧果决,又十分有心机的人,但现在不知是因妇人,还是因子嗣困顿了心志,竟这样浑浑噩噩起来。

    “兄且细想,兄据河北,兵马又如此雄壮,天子自然倚重宗室,但若天子就在河北,他岂能不倚重于兄呢?”

    袁绍仔细地想了一会儿,“阿瞒,天子初为董侯时,我们便不与他亲近,现下他已稳居雒阳,刘备又远在徐州,尚不能威胁到他,他如何肯来河北?”

    “本初兄,天子不过是个稚童,”曹操笑道,“兄想得太多了。”

    “……稚童?”

    “我家二郎幼时顽皮,婢女想喂他一口饭,总要满头大汗,追着在院落里跑上几圈,”曹操说道,“我下令除了早晚两餐之外,任何人不许给他食物,否则立刻打死,而后再不须婢女喂他饭吃。”

    ……天子已经十八岁,这口饭自然是不需要婢女来喂的。

    因此袁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断你家二郎的饭食倒简单,天子如何肯就范呢?”

    天子居于雒阳,但京畿之民被董卓迁过一次,又被李傕郭汜反复屠戮过,农田几近荒废。

    朝廷回来之后,天下各地的流民中,也有许多想要回雒阳去,但这事很不容易。

    雒阳以西是关中,几十万人相食,已经互相吃光了,剩不下多少还能为朝廷种出粮食的生民;

    雒阳以东是兖州,曹操断不会让流民返回雒阳,自然要不遗余力地将他们留在自己的领地内,为自己种田干活。

    只有并州人通过张杨的野王县,能来到雒阳,也只有张杨这一位诸侯,还在稳定地将领地上的产出送到雒阳来,供养雒阳的朝廷。

    天子不愿意来袁绍这里就食,就是因为有张杨在喂他饭食,这位忠心耿耿的汉臣被封为晋阳侯,假节钺。

    听了曹操娓娓道来,袁绍立刻皱了眉头。

    “阿瞒欲攻张稚叔?他毕竟是汉臣,面上须不好看,你去岁因攻伐刘备之事,已惹众臣怨愤,这次千万小心才是。”

    他的言辞有些絮絮叨叨,很不衬这样的霸主身份。

    但曹操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袁绍那宽厚的手掌上,用力地握住,摇了一摇。

    “阿兄且放宽心,我总有办法,刘备那边,遣使虚与委蛇便是……兄亦当珍重保养,努力加餐,”他的眼睛里闪着冰冷的光,“少则数月,多则半岁,我必有捷报传来!”

    当曹操风尘仆仆从邺城返回时,郭嘉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天气确实太好,那家酒坊所酿出的新酒又实在太妙。

    有婢女一杯接一杯地为他斟酒,他又不是个能胜酒力的人,很快便醉得一塌糊涂。

    清明时节,他就这样烂醉如泥在戏志才的墓前,直到有甲士驾车匆匆赶到,不由分说,将他架上了马车。

    车里早已备下热水绡帕,婢女又一遍接一遍地用温热的帕子为他擦脸,到了曹操府前,总算是将这位谋士给弄醒了。

    ……但这一身的落拓样子就别见怪了。

    曹操见了他,很是温和地笑了笑。

    “奉孝若仍困倦不足,不如就在我府上暂歇一歇吧。”

    他打了个嗝儿,又揉了揉眼睛,便坐下来喝起了茶,“主公必有要事,在下不敢耽搁。”

    “嗯,”曹操说道,“本初身体大不如初,若无良医,恐怕只在一二年间。”

    郭嘉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既如此,主公不能再等。”

    “我派人去寻华佗了。”曹操这样说了一句。

    他似乎在出神,因此词不达意,这令郭嘉感到了一丝惊奇。

    主公微微发怔的样子,并不出于利益与谋算,而是单纯在担心他那位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感到忧心,感到焦虑,甚至感到痛苦。

    但只有这一瞬,曹操很快清醒过来。

    “本初不愿出兵攻打张杨,奉孝可有妙计?”

    “张杨有忠心,无雄才,他性子太过仁和,不知约束手下,因此并无威仪。”郭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主公可先以金帛结交他手下偏将,只要有人收下,此事便不难了。”

    曹操缓缓地点了点头,“奉孝的主意,我素来是信得过的。”

    今日有仆役洒扫清洗地面,青石砖上都洒了水,于是一个个的小水坑在阳光下就显得有些显眼。

    曹操不爱奢华,这些磨损了的石砖也不去理会,于是那些凹凸不平之处经过时总要加倍小心,否则就容易摔上一跤。

    府中官吏行走时,多半皱着眉头,小心翼翼。

    只有一个人踩着木屐,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步履却依旧端正而有风度,一眼看过去,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郭嘉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文若!”

    荀彧抬起头时,鬓边的银丝一瞬间刺痛了郭嘉的眼睛。

    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容貌不曾有一丝毁损,无论是将入鬓的长眉,漆黑的眼睛,笔直的鼻子,还是堪称伟美的须髯,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就是与以前不同了。

    当他看了过来时,郭嘉忽然很后悔自己刚刚喊了那一声。

    此一时,彼一时。

    在天子未归雒阳,一路受颠簸苦楚时,荀彧很希望主公能够奉迎天子,奉天子讨不臣,平定乱世。

    这自然是为了主公,但更为天子。

    荀彧是汉臣,恐怕他一辈子都是汉臣。

    所以他该如何宣之于口?郭嘉想,天子在雒阳待得好好的,他要想方设法杀了张杨,逐了吕布,用袁绍的名义逼迫天子离开雒阳,拿他当做一面对抗刘备的旗帜。

    他要对荀彧说,汉家的威严,天子的威严,朝廷的威严,在他眼里,在主公眼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吗?

    他能这么说吗?

    ……可是他不说,荀彧便不知道吗?

    曹操并不知道郭嘉和荀彧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春光晴好的下午,他赶路回来,又制订了这样一个计划,已经感觉非常疲惫了。

    “唤阿时过来。”他这样说道。

    不过一会儿,一位袅娜的美人便款款而行,来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他新纳的姬妾,生得杏眼桃腮,又十分温柔顺从,因此很受他的宠爱。

    当她为他更衣,扶他上榻之后,曹操舒服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还是他的后宅比较清静,嗯。

    “我打个盹便好,”他摸了摸她那乌黑冰凉的青丝,很温和地笑了笑,“一会儿记得唤我起来。”

    第320章

    大地又变得毛茸茸了。

    先是细嫩的草芽,然后是舒展的草叶,现在已经变成连绵不绝的满目绿意,偶尔一阵清风袭来,吹散一两颗性急的蒲公英,混在柳絮中一起飘飘洒洒。

    陆悬鱼打了个喷嚏。

    战马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她骑马走在乡间,揉了揉鼻子,四处张望起来。

    清明时节,剧城的人几乎都跑出去了,有的去扫墓,有的去游玩,有的下乡去看一看自家的田地。一般来说,扫墓的和游玩的都会带上家人或好友,拎上两罐酒,出城时神态自若,心情不说十分快意,至少也还平和。

    而去看自家田的人经常就是一副怪模样,似乎恼火,又似乎忍着不能发,嘴边经常会起一圈燎泡。虽然看着怪可怜的,但这一部分人经常是坐着轺车出门的,因而从阶级上来说,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这些士人跑出去的原因特别简单:今春上计,意指夏天来临之前,各地的地方官要将自己管辖地内的户口、赋税、盗贼、狱讼等事编册上报。尤其是人、田、货都需要清点一遍。

    ……这个“货”不仅指仓和粮,牛马猪羊,还有草料、禾秆等。

    西汉时度田案比喜欢在春天举行,东汉则是秋天,而上计通常在岁末,但去年冬天,百姓们还在进行大迁徙,根本没办法搞这些行政活动,于是就放在了春天举行。

    案比也有几种,有全县的百姓都跑到县城来,排队进行人口普查的,这种对于老年人有点不友好,经常能见到老头老太天坐在板车上,儿子汗流浃背地从十几里外甚至几十里外的村庄里,将爹妈拉过来的情景。

    ……拉到小吏面前,给小吏看一眼,登个记,把姓名籍贯年龄出身相貌人身关系什么的写清楚,然后再拉回去。

    ……就非常的折腾人,官吏累,百姓也累。

    ……但今年就不太一样,不那么累百姓,但特别的累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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