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 第25节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屋外多了个人。 季念走进来,见屋里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心里马上有了数,问道:“不肯喝?” 成二欲哭无泪地点点头。 季念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碗:“你去吧,我来。” 成二犹豫了下,但转念一想,要是三小姐都不能让公子喝下这药,那他铁定更不能。于是便识相地退了出去,顺带还把门给关上了。 季念瞥了眼那紧闭的门,也没心思管太多,有些无奈地转向谢执:“喝药?” 谢执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没说喝也没说不喝,只轻轻拍了拍床沿。 小小的空间就他们两个人,早上都还糊里糊涂的搞不清状况,情绪一通碰撞都也没等个后续,如今两个人清醒了,再面对面这么一站,有尴尬、有不适、更多的是软和。他一声不吭的,病弱时整个人都有些无力,偏是他这个样子要她过来时,季念怎么看怎么没法抵抗。 她走到他床边坐下,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谢执嗓子还是低低哑哑的,问道:“谁让你在外头瞎说的?” 季念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辩驳道:“那不是你先说我说胡话。” 谢执看着她,吸了口气。 其实清晨他们俩说的“胡话”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昨夜谢执手上无力,季念又醉得厉害,他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把人哄回东厢房。倒是小姑娘哭完径直绕开他,爬上床一下占了大半张。 他当然不可能做什么,一夜就趴在床边没怎么睡,等到天蒙蒙亮才给她掖了掖被角,到床上躺了会儿。 可到底是个女子,跑到他屋里待了一晚算什么?还有那追人的话,同他说是一回事,同旁人说又是一回事。 他不想让她被旁人议论。 “成二也就算了,出去别和旁人说。”他又叮嘱了一句。 季念抿抿唇,脸有点红,话却说得直白:“我说的实话。” 谢执是有点气的,可发现对着她真的软的硬的什么招儿都没有,张张口还想说什么,结果竟只无奈地说了个“行”字。 绕了一圈,季念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把药端起:“为什么不肯喝药?” 谢执看着那碗,没答她,反问: “用过膳了吗?” 季念没顾上吃,实话答道:“还没。” 谢执皱了皱眉:“昨晚上呢?” 也没。 一旦忙起来,季念根本顾不上一顿两顿饭,尤其是晚上,若不是这几个月和谢执同住,她估计吃不上几顿晚膳。 见她不答,谢执眉头皱得更深:“自己先去吃。” 季念没动,反倒把碗凑到他嘴边:“那我吃了,你能喝药吗?” 药味冲鼻,还没喝就已经散开一股子苦味,谢执神情淡淡地把头扭开了点。 季念不知怎么,看着他这幼稚抵触的模样觉得格外好笑,把药碗收回来点凑到自己鼻子前面闻了闻:“你不喝我就不吃。” 谢执被她气笑了:“从哪儿学来的威胁人的法子?” 季念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嘴边:“那我威胁你有用吗?” 她上半身往前倾了些,到对上他含着团雾的眸子,她双眸晃了下,心跳陡然加快了。然后就听他叹了口气,道:“有用。” 就喂了几口,谢执便接过那碗药,一口气闷了下去。 饿得久了,季念其实已经没感觉了,她看着空空的碗,有点想反悔。倒是谢执已经靠后坐好闭上了眼,一幅赶人的薄情样子。 季念笑了下,妥协地站起身,弓腰替他把被褥往上拉了拉。 谢执没出声,却在她直起身子前握住她的手腕忽然往前一带。 猝不及防地,季念扑在了他的身上,温热气息迎面而来,他拇指在她腕骨上摸了下:“陪你养了这么久了,把不用晚膳的习惯戒了吧。” 第25章 情愿 刚嫁入嘉裕侯府不过几个月, 季念便暴瘦了一大圈。 那会儿月柳被派到她身边跟了没多久,看着好好一个人瘦成那副脱了相的模样,日日端着饭都要急哭了。老夫人虽不喜她, 但到底是嫁进侯府的新妇,太医请了一回又一回,药开了一帖又一帖, 可人就是不见好。 谁都不知道,心里头压着事的人, 不是不想吃,是根本一口都吃不进去。 可季念知道自己不能倒,便硬逼着自己吃, 吃一口吐一口,吐了就继续吃。季念也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浑浑噩噩过的,但到底是撑过来了。 撑过了头一年,撑过了觉春楼最难的时候,撑过了老夫人三年守孝期——撑过了离开那个人之后的每一日。 季念以为,这些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但当她撞进谢执的怀中,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 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谢执又唤了她一声:“季令令。” 季念头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吭声, 只是慢慢挣开那手,而后双手环住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 接下来几日, 季念都没去觉春楼。 倒是不用早出晚归了,但也多了个别的麻烦,比方说用膳。 成二不在, 季念也没处带膳食回来, 只好去临镇买了带回来, 一来一回耗费许多时间, 再去掉熬药打理的功夫,一日通常没干什么就这么过去了。 成二再带着新药回来的时候,谢执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了。他人生头一回看着自家公子恢复得那么快,在心里一阵啧啧称奇,果然能治住这主儿的也就是三小姐了。 来时成二正好遇上季念从谢执的屋子里走出来,这会儿冲进屋子见着谢执,也不担心谢执的身子了,第一句就是:“公子,三小姐刚是不是来示好的?你们俩这几日怎么样啊?” 休养了几日,谢执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他站在桌前倒了杯茶,听到“示好”二字,皱皱眉:“成二,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成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作势在自己紧闭的嘴前拉了道线,然后又找补道:“成二的意思是,公子和三小姐,这几日是不是多了许多亲切的来往。” 说时,还特意把亲切两个字念得重了点。 谢执睨了成二一眼,给他递了一杯茶,没搭理他。 成二弯腰双手接过那茶,嘿嘿一笑:“谢谢公子。” 说是主仆,但成二很小就跟着谢执了,他们两个之间一直也没太多严格的界限。旁人看来可能有些主仆不分,以下犯上,但谢执就是这么个人,重礼却不重虚礼,若非触及他心里那根线的,他很少会去纠正计较。 成二喝了一小口,又偷偷瞄了谢执一眼,好半天没等到下文,想着自己刚刚就是嘴太溜踩着自家公子的线上了,抿抿唇也不再多嘴了。 谢执确实不想听成二张口闭口就说这些。 他喜欢季念的主动,却不喜欢她的主动被人放在嘴里议论。 尤其是方才“示好”那两个字,总好像把人分了等,谁主动点,谁就输了,谁就得处于弱势地位一样。 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更何况,谢执也没什么好说的。什么亲切的来往,压根就是没有,院里那根白线倒是一日一日被小姑娘来来回回踩模糊了,但哪次不是来用膳或是威胁他喝药的?活脱脱公事公办的模样。 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他连个尾巴都没摸着。 …… 季念回到屋中,桌子上是一沓翻开堆叠的厚册子。 觉春楼之所以能在短短四年里被经营得如此之后,一是因为“敢”,二才是因为“好”。 觉春楼前身是个倒了的废楼,从商的人最信风水气运,那会儿大家觉得这地方废了一次的地方铁定能废第二次,价钱再低都没人敢买,最后是季念一咬牙,敢用最好的人,敢花最大的力气,敢不食不眠投最多的精力,靠着股劲儿把觉春楼做起来的。 那会儿季念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敢的,倒没想过了四年,还能再敢一次——一手把自己靠着觉春楼攒下的三千两全捐了。 但运道求不来,有时候无意之中就被眷顾了。她也没想到,本是为了谢执的心血出的银钱,竟把觉春楼的名气推到了今上那里,说要将中秋的小宴设在觉春楼,交给她来办。 虽说是机会,但也头大,谁不知道皇上之命,一旦出了什么错就是大岔子。 她想找谢执商量商量,又觉得说好追回人家,总不能带着公务去。 头便更大了。 *** 要说这日也是热闹。 下午成二才走,傍晚又来了俩。 季念正打算去临镇,被谢执叫住,两人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宅子外头停了一辆马车,紧接着苏翘和荀绍景便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季念愣了愣:“翘翘?荀公子?” 苏翘冲季念摇了摇手:“成二说谢大公子生病了,我看你这么几日都没来,觉春楼反正也都没什么事,想着来瞧瞧你这儿怎么样了。” 季念又看了眼荀绍景:“那你们俩怎么一道来的?” 荀绍景顺手拿起苏翘带来的食盒,玩味一笑:“我也不傻,总不可能一个人往你们两个面前扎,这不是正好碰着苏小姐要来,便一同来了。” 话里话外调侃意味十足,季念没再说什么,轻咳一声把人先迎了进来。 她转头时,谢执却是瞟到她微微发红的后颈,垂眸轻轻笑了声。 恰是晚膳时分,菜都还温热着,便把菜都摆出来了。苏翘大手大脚惯了,带来的菜足足摆了一整桌,荀绍景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苏大小姐,您这些菜别说四个人用,四头猪都够吃两日了。” 苏翘眉头抽了下,道:“那荀公子别吃了,好好的明顺城贵公子不做,何必陪我们来做猪。” “……” 荀绍景也没想着苏太医花白胡子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人,养出来的女儿性子和炮仗似的,他说不过她,耸耸肩坐下了。 摆的虽然多,但都是觉春楼一顶一的大师傅二师傅做出来的,菜色和味道没话说。季念常常吃,吃了几口还想着问二师傅前些日子研制的新菜色卖得如何,苏翘一口肉咽下,摆摆手给了她一句吃饭不谈公事。 季念看苏翘胃口那么好,笑了下,点点头也不说了,倒是转过头,见谢执始终没动几筷子。 “怎么了?还是不想吃?”她问。 谢执生着病的时候是极挑的,前些日子纯粹是陪着季念吃的,也怕她担心自己太费心神,才难得顿顿都塞了点东西吃下去。 吃了这么几日,本来病没全好,胃口就没恢复,再加上一桌子菜太过丰盛,他看着这些油亮油亮的菜,越看越不想动。 谢执象征性喝了一口汤,摇摇头:“没事。” 两个人坐得近,许是还有别人在,他们说话时声音都刻意压低了点,莫名有些勾缠。 季念抿抿唇,自己也吃了些不是很饿,对面坐着的毕竟是客人,她放下筷子,说再去把饭热一下,又道了句慢用,离了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