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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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自从风见裕也说佐佐木警视监会遭到刺杀,公安们都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一定要保护好正义的佐佐木警视监。 终于,那个犯人出现了。 五六个公安在指挥室里盯着大屏幕上的实时监控影像,更多公安隐藏在人群中,随时准备出手。 他们看着那个犯人过了安检,上了三楼,然后在一间办公室前停下。 “这不是佐佐木警视监的办公室。”跟踪犯人的公安压住耳朵里的耳麦,悄悄报告指挥室,“情报出错了吗?” 风见裕也扶了一下镜框,降谷零还没现身,指挥室暂时由他指挥:“犯人——不,任务目标要和卧底交接武器,或许这是卧底的办公室。” 但犯人盯着办公室看了五分钟,没有敲门,没有做多余动作,就离开了。 跟踪的公安走近办公室,念出了上面的名牌: “福万警视长。” 爱子走进女厕所,上了趟卫生间,又洗了把脸。 出来后,她没有上楼,而是往来的方向走去。 她刚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侧着脸和身边的女人说了什么。 然后那个男人转过头,看到了爱子。 “日本有很多稀有姓氏,这是拥有这些姓氏的人与众不同的标志……在日本,排行前三的稀有姓氏分别是蚬、鲷津和足袋抜,都只有十个人姓……福万排行第十九,全国只有二百八十个人姓……” “福万先生,爱子没醒,您还要见她吗?” “让我好好看看,我们的胜利者长什么样。” “二十年了,我们终于又等到一个胜利者。多么漂亮的技巧,多么锐利的意志,还有那充满爆发力的身体。每场决斗都极富美感,尤其是最后那一场,纯粹的暴力美学。” “伤疤是勇士的勋章。” “你们要看好她,不要让她自杀。” “时隔二十年的胜利者,我喜欢,很有命运的味道。” “这就是命中注定的轮回啊,之前那位被你们栽培成了很好的杀手,我期待这一位长大后的样子。” 那间办公室上的名牌,是“福万警视长”。 爱子盯着那个男人,慢慢往前走去,那个男人已经不看她了,继续和身边的女人说话,女人笑着奉承他。 他的声音飘了过来,很熟悉,他的侧脸,也很熟悉。 “你还记得我吗?”爱子突然出声,声音很轻,卡在两个人对话的空档。 但男人听到了,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向爱子。 然后爱子知道了,他根本不记得她。 电光火石之间,枪就从袖口滑了出来,她握住,打开保险,对准福万。 降谷零往指挥室跑去,身后跟着上野诗织。 他的耳朵里其实有两个耳麦,他先关掉一个,对另一个说:“她出现了。”然后再关掉另一个,对第一个说:“现在什么情况?” “任务目标往三楼走去了,应该是准备和卧底交接武器。” “好,”降谷零说,“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降谷零出现在了指挥室,上野诗织也跟了进来,过了一会儿,黑田兵卫也出现了。 “现在什么情况?”降谷零问。 “任务目标进了女厕所。”风见裕也指着屏幕上的监控,“但不知道是去上厕所,还是去取武器。” 降谷零思考了一会儿:“那就等她出来,如果她只是上厕所,我们就没法顺着武器的线索,找到卧底。” 降谷零跑得太快了,为了不被甩掉,上野诗织只好紧紧跟上,现在她捂着自己的腰,气喘吁吁地问:“如果她有了武器,佐佐木警视监不是很危险吗?” 降谷零不想回答上野诗织的问题,但风见裕也回答了。 “通往佐佐木警视监办公室的过道上有一个拐角,我们在那里埋伏了人手,等任务目标一出现,就用电击枪将她放倒。” “犯人从女厕所出来了。”一个公安说道。 降谷零推开站在屏幕前的那个公安,挤到了屏幕面前,上野诗织不甘示弱,也挤到了降谷零的身边,把风见裕也推开。 “她袖子里多了武器。”降谷零很笃定地说道,然后他转向那个公安,“注意你的用词,她是任务目标,不是犯人。” 那个公安眨了眨眼,看向同样被推开的风见裕也,用眼神问对方:怎么回事?只是一个用词而已。 风见裕也用眼神回他:我也不知道,但你最好注意点。 上野诗织讥讽:“我想,您才应该注意用词。在保护佐佐木警视监的任务中,这个人就是犯人。” 降谷零阖了阖眼睛,努力忍住脾气,不想和上野诗织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争吵,但就在他阖眼的瞬间,上野诗织突然尖叫到:“犯人开枪了!” 降谷零猛地看向大屏幕,爱子已经掏出了枪,对着一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 “犯人没有开枪。”实地跟踪的公安在耳麦里说道,声音通过公放回荡在指挥室里,“犯人举枪对着一个男人,不知道是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傻眼了,上野诗织阴阳怪气道:“看来你们公安也不是事事尽在掌控啊。” 女人尖叫起来,而福万很冷静,他慢慢举起双手,对女人说:“安静!” 女人安静下来,也举起了双手。 爱子双手握枪,枪口对着福万,感到内心冰冷无比。 “你还记得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福万回答道。 “在孤儿院,你还记得我吗?” 福万的眼神闪了一下,他仔细打量爱子,这才回忆起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惊讶的表情。 他的神情变化很细微,但爱子没有错过。 “你认不认罪!”她咆哮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福万又重复了一遍。 “是福万警视长。”跟踪的公安想起了犯人驻足的办公室和上面的名牌,拉过一旁的警察,向对方确认了一番。 指挥室里,上野诗织拍了一下桌子:“派狙击手!” “我不允许!”降谷零怒视上野诗织。 “我是你的上级,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不允许?”上野诗织也怒目回视,“全国只有545位警视长,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福万警视长要是有任何闪失,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灵光一闪,降谷零竟然说:“她是美国公民的家属,你派狙击手伤害到她,会造成两国外交矛盾。” 上野诗织卡壳了一下,随即反唇相讥:“就算是美国公民,在日本的土地上犯法,也要遵守日本的法律。如果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你和黑帮勾结,你是个罪犯!”爱子死死盯着福万,感到泪水从眼眶里流出,从心脏里流出,从血管里流出,犹如鲜血,从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像花朵一样绽放。 从地下室出来后,躺在病床上,她虽然不愿醒来,但耳朵依旧能捕捉到外界的声音。 她听到一个名为福万的男人和河村夫人的对话,她听到这个名为福万的男人,准确地描述出她在地下室里所做的事,并轻佻地称之为“暴力美学”。 所以在地下室里的一切,那些舍命相搏,那些以命换命,那些赌上性命的决斗,那一刀又一刀,杀死对方又杀死自己的痛苦,那迎着刀锋而上,让刀在身体里越扎越深,以此杀死对方的觉悟,都是别人眼中的表演,别人嘴里的谈资,所谓的“暴力美学”。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那道床帘撩开,那张侧脸一闪而过。 触碰太轻了,床边的重量也太轻了。 但她站在那间办公室门口,看着名牌,冥冥之中,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这个福万警视长,就是孤儿院里的那个男人,她的仇人。 那个梦,是真的。 但二百八十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可能就被她遇上?还偏偏在东京的警察厅。 她试图说服自己,这个男人不是,她应该去刺杀她真正的目标。 但她挪不开脚步。 “我没有和黑帮勾结。”福万说道,“你空口白牙诬陷我,有什么证据?” “我就是证据。”爱子说道,“还有河村夫人。” “我不认识你说的河村夫人。” “孤儿院院子里有监控,你进出孤儿院时一定被拍到了。”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孤儿院是什么,”福万说,“小妹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叫她小妹妹。 爱子拿枪的手开始颤抖。 “你装什么好人!”爱子嘶吼,“你逼我杀人!” “这一定有什么误会。”福万说道,“我是警察,怎么可能逼你杀人?你情绪太激动了,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聊聊。” 在她拔枪时,走廊两端就有几个警察掏枪了,冷森森的枪口对着爱子,让她感到害怕,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手枪,就像握着她的保命符,就像握着她的催命符。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看着我杀人,你说我技巧很漂亮,你说那是暴力美学。” 福万的眼睛闪了闪:“所以是你自己杀的人。” 他给她设了一个陷阱,而她一无所知地跳了进去。 “是我自己杀的人,但是,是你逼我的!”爱子咆哮。 “我怎么可能逼你杀人?拿枪指着你杀人?警察退厅是不能配枪的,你的枪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你自己决定要杀人,自己动手杀的人。” 爱子开始感到无助,就像是回到了那家孤儿院,她被哲也和胜太攻击,却被栽赃是她先动的手。她环顾四周,发现明明所有人都见证了真相,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出头。 他们都避开了她的眼神。 泪水滚落,流进她的嘴角,比血还要咸,比血还要腥,比血还要苦涩。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为什么不认罪?” “我没有罪,又如何认罪?”福万看着她的眼睛,“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认罪,那我认罪,认这个子虚乌有的罪,但能不能请你,把枪放下?” 明明是大恶人,却装成大善人。 “你要向我道歉!”爱子说。 “我向你道歉。”福万从善如流,“请你放下枪,不要伤害别人。” “不!”爱子哭着吼道,“你不是真心的!不要再装了!” 她感到痛苦,她感到被玩弄,她感到被抛弃,她感到无助。 “我是真心的,真心向你道歉。”福万说,“我不知道你还要怎么样?杀了我吗?” “我杀了你!”爱子冲动地往前走了一步,而许多穿着防弹衣的公安警察持着枪,从走廊两端的拐角后转了出来。 她被包围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手里明明有枪,他们为什么敢冲出来?他们不怕她开枪吗? 心理分析师在监控里观察着爱子,对她做了一个快速的侧写。 “她不会开枪的。”心理分析师说,“她一定要福万警视长认罪,只要福万警视长的表现不符合她的心意,她就会和我们一直僵持下去。” 换言之,这是最好拿下的犯人。 这不公平的世界啊。一方掌握了一切,一方却什么都没有。 因为公安之前制订的保护佐佐木警视监的计划已然失败,上野诗织作为指挥室里除黑田兵卫以外级别最高的警官,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指挥权。 她说:“让谈判专家去拖着,等狙击手到位,把犯人的手枪打落。” 降谷零被几个公安拦着,才没有冲到上野诗织的面前:“警方哪有射击水平那么高超的狙击手,可以精准地打落手枪?” 上野诗织冷冷看向降谷零:“必要时,将犯人直接击毙。” 就像好好在路上走着,从天而降一块砖头,这种百分之一的概率,被降谷零碰上了,被广田爱子碰上了。 降谷零的嘴唇都开始颤抖,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和上野诗织据理力争:“这就是您的按规章办事?这就是您坚持的程序正义?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她不是无辜的人。”上野诗织说,“她杀过人,她的技巧很漂亮,她自己亲口承认了。而且,她想要杀人,有武器有能力有经验,又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还情绪不稳定,在警察厅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能伤害很多人。在无法阻拦时,击毙已经杀过人并意图再次杀人的嫌疑犯,恰恰是程序正义,是按规章办事。” “她说福万和黑帮勾结,她是重要证人。” “所以呢?就纵容犯人伤害福万吗?”上野诗织皱起眉,对降谷零几次三番质疑她的决定而不满,“如果我们因为犯人的空口诬陷,而不去保护一位可能是正直的警官,就是我们的失职。” “我了解她,”降谷零挣脱束缚,冲到上野诗织的面前,“她不会空口诬陷别人,更何况,她发动自杀式袭击,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谎呢?福万一定是黑帮在警察厅的卧底!让我来解决这件事!” 上野诗织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解决?你口口声声称她为任务目标,干扰我们办事的常规流程。我严重怀疑你和犯人有私情,想包庇犯人。我们应该先救下福万,把犯人控制住,再去彻查福万的卧底嫌疑。一件一件事来,一个都逃不掉。” 降谷零瞪着上野诗织,而上野诗织又生气又害怕,看向其他公安:“你们就看着这个人在这里目无尊长、横冲直撞、干扰指挥吗?” 风见裕也颤颤巍巍地说:“他是我们的组长。” “他被退厅了。”上野诗织更生气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组长了。” “惩罚明天生效,今天,我还没有退厅。”降谷零说,“所以我有权请您出去。” “惩罚立刻生效。”上野诗织看着降谷零的眼睛,“而且,我向您保证,等您潜伏结束,您一定会被停职。” 所有公安大气不敢出。 “上野警官,”黑田兵卫出声,“您不应该对一位正在潜伏的精英警官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能?因为知道潜伏结束会被停职,所以要变节投靠敌方吗?”上野诗织已经气过了头,下定决心要拿在众人面前顶撞她的降谷零开刀,树立自己在指挥室的威信,“按规矩,所有卧底潜伏结束都会被停职一段时间,留待观察,再商议复职日期。” 降谷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握紧拳头:“所以您是一定要取她性命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一定要取她性命。”上野诗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派了最好的谈判专家和狙击手,如果谈判不顺利,她不放下枪,狙击手又无法打落她的手枪,再将犯人击毙。你不要歪曲我的命令。” 谈判专家躲在荷枪实弹的公安警察背后,出声询问:“可以让我来换上杉小姐吗?” “谁是上杉小姐?” “我!是我!”福万旁边的女人高高举起右手,“我今天是第一次和福万见面,我之前从来不认识他!” 福万竟然见缝插针地补充道:“请你不伤害上杉小姐,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 爱子被福万装出来的伟大无私气道了:“无耻!你装什么装?” 然后她瞪了上杉小姐一眼:“快滚!” 上杉小姐举着双手,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谈判专家走了出来,穿着防弹背心,站到福万身边。 “让你们的人把枪放下!”爱子的神经紧绷起来,她感到自己陷入一个非常不利的处境。她刚刚就不应该把那个女人放走,搞得她很好说话一样。 “你先把枪放下,我们再把枪放下。”谈判专家说道。 “不。”爱子拒绝道,“你们先把枪放下。” “你先把枪放下,我们一定把枪放下,我们说到做到,你可以信任警察。” “我不信任警察!”爱子怒吼出声。 他们又陷入了僵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爱子手心的汗也越来越多,她意识到,再拖下去,情况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利。 她左手松开枪,慢慢伸向口袋。 “你要做什么?”谈判专家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上野诗织紧紧盯着屏幕,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出开枪的命令。 一滴汗珠落下,有公安紧紧盯着爱子,双手握抢,颤抖不已。 爱子的手伸进了口袋里。 降谷零扑到指挥台上,对着麦克风大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声音顺着收声器,传到了现场所有公安的耳麦里。 那个双手颤抖的公安,手指从扳机上拿开了。 而爱子,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 “我的手里,是炸弹的起爆器。”她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