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无恒大师
因着那“大师”一出手便救了林家两个哥儿,所以江氏和李氏二夫人千恩万谢。 许诺以重金酬谢,那“大师”却道: “侯府乃忠义之门,方才府上小厮已施舍了银米,不敢再多求还报。” 而后,又似是不忍侯府受难,“大师”又多提点了两句: “老衲无恒,原在秦州一山庙中修行,后经由师父点化,入世修行。 数年间,一直游历我大乾山河。途径应天府,却是发现侯府上空被一团浊气所萦绕。 不知府上是否有异事发生? 若是有,便得速速去寻那得道高僧,或是法力已成的道长前来破解,万不可耽误。” “大师”此言,却是正中江氏的心思,她们府上近来可不正是怪事横生? 可那得道高僧和法力已成的道长,她们这起子妇道人家哪里识得? 护国寺的了然大师算的着是得道高僧,但他平素都是在寺内修行,并不轻易见客。前些日子,江氏也是起了心思想让拿老夫人霍氏的帖子去请,来府上给看看。 可是却被霍氏给训斥了一顿,说她没得拿这起子琐碎打扰了然大师清修。 那虔诚的佛子,就连皇后娘娘当初去到护国寺上香,也仅是露了两面,如国之大典,他也只是出面道贺了一声,大典一结束便又赶回了寺中。 她们府上莫非还大过了皇家? 江氏正在犯难,李氏却是提醒她: “大嫂糊涂,这大师既然能看得出咱们府上有异,一出手就能救得了鹏哥儿鹤哥儿,岂不就是那得到的高僧? 弟媳在娘家素有听父亲教诲,真正有大本事之人,平素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譬如那嵩山少林藏经阁的扫地僧,按辈分就连方丈大师都要唤其一声师叔祖呢!” 江氏经李氏这一提点,竟恍然大悟,赶忙请求“大师”为府中近来诸多怪事破解一二。 又着人去康安斋请霍氏出面,并声称倘若“大师”能助侯府破此灾劫,日后定当还以厚报。愿拿出自己这些年来攒下的全部体己,予“大师”修缮庙宇。 那无恒“大师”推却再三,最后见江氏如此虔诚,便只好应承了下来。 江氏和李氏亲自带他去了那莲池,他一语道破此莲池内因“邪气”浸染,故而才会使池中鱼儿皆死。 又从袖中取出一老铜钵盂,舀了一钵池水,对它诵念了一番,复又将水倾入池内。让府中粗使的婆子抬来鱼儿倒入…… 也真是奇了,之前府上也再投过新的鱼儿,可入水不久后便会再度翻肚朝天。这次却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那鱼儿还在水中游弋。 就连霍氏听了小丫鬟的禀报,也是称奇,忙令江氏李氏二人将那无恒大师请到康安斋来,她要亲自见上一见。 堂上众姊妹和丫鬟婆子都在议论着那无恒大师的神通,唯独林青鸾啖笑不语。 上一世,是道人无恒,这一世是高僧无恒。 这无恒倒是本事不小,是僧是道,换身行头,便由得他选。不知这世间倘若真有神佛,知道有这么一号“两家弟子”,该如何评价了。 说来也荒谬,上一世这无恒“道人”,在应天府各达官显贵府上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后来被肃王杨溯偶然间撞破他的骗局,逐出了京畿。他也是换了身僧衣,又冒充起了高僧,在大乾诸州招摇撞骗。混得还算不错,最后竟还真在秦州一山寺中当起了住持,那山庙因为有了他,反倒是香火旺盛。 要说这无恒,他本名吴犇,元牧朝时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读过几年书,佛法道经也是研读过的。只是他读这些只是为了卖弄,并非真心向善。 后来义军突起,吴犇家中因平日欺凌百姓被义军抄家削首,倒是让出门游山玩水的吴犇躲过一劫。他后来躲进了秦州一山寺中,过了几年苦日子,熬不住,又下山投了义军。 凭着舌灿莲花的本事,倒是得了一个义军统帅的赏识,只是他并无真才实学,那个义军统帅也仅是拿他当个乐子。 后来那个一军统帅被元牧大军所倾覆,他又混进了元牧大军一将军帐下。如此这般,他见势而攀,势消而走,在几大阵营中来来回回。也是他命大,竟然还活到了大乾朝。 大乾朝间,因为他懂得审时度势,在他投靠的最后一股势力失利后,他毫不犹豫的撒丫子溜了。又躲回那山寺中,安生了几年。见天下大定,便又出来招摇撞骗。 他倒是也称得上是一奇人,经历丰富到都能撰书了。就连那演绎小说里也不敢这么写,但都是他真实的经历。 可惜他一心坑蒙拐骗,不愿刻苦努力,贪于享受,且心狠手辣! 而能与这样的人结交,还关系颇好,林青鸾不得不感叹: 李载垕当真是个老阴逼,骨子里都冒着毒气,算计颇深啊! 那无恒“大师”被请到康安斋,途径廊檐时,却又发生了离奇的事情。 本来,那廊檐下的鸟儿们都恹恹的,却不知为何,当无恒悲天悯鸟,赐予了那些鸟儿一些祝诵后,又将那老铜钵盂中的余水弹到了鸟儿的身上,那些鸟儿竟然欢快的啼鸣,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 周围丫鬟婆子见了纷纷对他下拜叩首,称其为“活佛”,倒是引起了一小阵骚乱。 被请入康安斋后,他举止不卑不亢,面容生得倒是极好。笑时一脸慈悲和善,不笑时眉目英武,自带几分威仪。 这康安斋的摆设布局皆是富丽堂皇,可是他却恍若看不见一般,对着上座的老夫人霍氏只是单手置于胸前颔首,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老衲无恒,见过老施主。” 不称安国夫人,不称老夫人,只称霍氏为“老施主”,态度不卑不亢,反倒显露些慈悲善意,这无恒“大师”,果真是有几分洞察人心的本事。 霍氏见他如此,本着对佛祖的尊崇,起身相迎。 林青鸾等一众姊妹见此,也纷纷向其见礼。 “老衲观老施主周身有功德之光环绕,想必定是我佛门虔诚信徒。时常乐善好施、与人为善,故而才会积攒了功德,庇护这侯府数年,未受那浊气所扰。但这功德之光却显衰势,想必是老施主常为俗物所扰,才使得那浊气渐蚀侯府吧。” 在霍氏请其入座后,无恒首先说了这么一段话。 这话虽不长,却是点出了好几点意思: 首先,霍氏乃是信佛之人,因为她时常念佛拜佛,又常积德行善,故而身负功德; 其次,这侯府的浊气不是今时才有,而是已经潆洄侯府数年,不过是因为霍氏身上的功德相抵兑,故而才使得侯府之前未曾被这浊气所侵扰; 最后,又暗示是霍氏近来未曾潜心礼佛,为俗物所扰,故而功德之力不足,才因此让那浊气占了上风,逐渐侵蚀侯府,才有了近日来侯府这众多异象。 这话说得巧妙,可不正是之前霍氏因有心结,故而少问府中之事,一心念佛礼佛。 近几个月因得见林青鸾,故而虽仍日日念佛,却不若往日那般常年茹素,除却礼佛朝拜,不问世事凡尘,府中庶务。 更多时候,霍氏不但享了这侯府老夫人应有的荣耀显赫,锦衣玉食,珍馐美馔。还将侯府庶务总揽于身,若是儿孙有何不是,她也要过问一二的。 换言之,就是霍氏落于了俗套,懂得吃喝享受了。还让儿孙媳妇等要孝敬侍候了,有人嫌霍氏事儿多,希望她变回之前那般。 本来吧,因这无恒大师出众样貌,霍氏难免心生些许许好感。 毕竟,常言道:人是一面相。长相好些的人,总是很容易给人第一眼的感官比较好,也让人有个初见的好印象。 但听他这番话后,霍氏因其样貌而产生的一丝丝好感,却是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不仅如此,她还不由在心中暗笑: 倒是真真儿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长得是人五人六的,端着是一身气派,想必出身也是有些来历的。只是怎就不思进取,行了这下三滥的行当,冒用佛门弟子名义招摇撞骗? 若是只论这样貌,这行事,这气度,没多少见识的闺中妇人还真能让他给蒙蔽了去。诓上些许金银珠宝,也是有的。 但她霍氏岂是那等迂腐沉朽的妇道人家? 她的见识阅历虽比不得皇后和忠国公夫人姜氏,那等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但也是这大乾开皇赞誉过,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安国夫人! 纵使他装得再是出神入化,以假乱真。可这一张口,还不是世俗的很,此行目的在她眼中已是暴露无遗。 他也顶多就是蒙蔽一些迂腐沉朽之辈,在自个儿面前却是不够瞧的了! 若是林青鸾知道霍氏此刻所想,定要笑她了。 今朝霍氏的确较之以往清明了许多,更愿动脑思考,才使得她精明睿智,能一眼便洞穿这无恒大师的本质。 可想她上一世,不也和其他府中老夫人一样,是那疑神疑鬼的老太太?被这无恒几句巧言便给哄得团团转,他说什么,她们便信什么,仿佛被施了法,中了邪一般。 由此可见,心中无欲无念随遇而安才能清明,可倘若心有千千结,又怎能不受蒙蔽? 尤其是,这无恒大师一露面便展示了几手,倒还真是唬人! 只是前些日子,为疏解老夫人心中郁闷,林青鸾特意令茯苓寻了些跑江湖的艺人,学了那么几手。有心在霍氏面前卖弄了两回,娱亲之余,也与她说了这其中玄机。 什么蚂蚁组字、点水成冰、凌空捉鬼、白纸现字……都是她玩过的把戏! 虽然心里揣着明白,但是还是要装装糊涂,才能探知这幕后之人,之所以在侯府弄出这么一大出,究竟是何目的。 霍氏不动声色,笑着吩咐身边大丫鬟春香看茶,而后与那无恒大师寒暄: “老身听闻丫鬟禀报,大师当真乃神人也。 想我那院外廊檐下的鸟儿,入冬后便多圈于火室,偶有日头才取出通气。往年大多这个时候都是倦怠的,懒于啼鸣。 倒是大师神通,让那些子惰禽也能重焕精神。” 这话说得,明面上好像是在夸无恒,但实际上却是暗指,鸟儿无精打采都是因为冬日里关在暖房里,只是单凭一些子雕虫小技便卖弄于老夫人面前,有些上不得台面,无法让她信服。 江氏听出了霍氏话语中的隐意,刚想上前与霍氏解释,却是让她身旁的尤妈妈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衣袖,制止了。 尤妈妈虽然刚开始也被无恒露出的这两手给震慑住了,但她心里还是最敬服霍氏。 她知道自家老夫人不是那无的放矢之人,有着大智慧的。既然霍氏对这无恒大师有疑,那么便听老夫人的,准没错! 就连江氏都能听出,又况谈李氏和这无恒大师? 李氏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翟妈妈,却见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便收回了视线,面上带笑静观其变。 见霍氏不受自己所蒙蔽,那无恒大师倒也不怒不嗔,面上祥和: “老衲哪有什么神通?不过是苦修佛法,多得佛祖庇佑。 今日途径侯府,上门化缘。 也是巧了,听闻府中两位公子身染恶疾,却见府中浊气潆洄,知有邪祟作怪。 因怜惜贵府忠义门第,不忍子嗣蒙害,故而才出手相救罢了。 阿弥陀佛……” 面对霍氏的疑心,无恒不但不生气,还给出了解释。 此举既体现了他的宽容大度,又间接解释了他并非专程来侯府,只是恰巧路过的。 最后又点名自己慈悲为怀,不忍府上子嗣遭罪,才出手相救,点名自己于侯府有恩呢! 就连林青鸾听了,都不由得感叹: 这三寸不烂之舌,诡辩之能人,若是用于正道,多好啊! 可惜,可惜啦!陌语moyu的恶后重生:美人毒心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