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法到达的地方 2

    事情不如尹晨恩说的，时间久了人们就会淡忘。

    温萱在事件发生的几天后，她的东西开始不见，课本、作业被藏起来，有些她在教室的回收桶找回，有些在活动中心旁的垃圾桶找回，有些找不回来。

    跟她同班的张皓维虽然也有帮忙她不少，不过能帮的还是有限，儘管他有在下课时间严肃地告诉全班同学不要做这种事，但也只是口头警告，没有任何效果。

    被藏起来、被丢弃、被撕烂、被写了许多不堪字眼的课本，都在在显示她被霸凌的事实，她也不是没想过向班导求助，但班导也只是在课堂上说：「开玩笑也要有限度」这种根本帮不了她的话，反而让那些人的行为变本加厉，让她后来根本不敢再向任何人求助。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之后，她发现她的国文课本不见了。

    也不知道到底被藏起来多少次了，她在午休时间捨弃了买午餐的时间，在班上的回收桶翻了翻，也去活动中心旁的垃圾桶找也找不到，心里很焦急，今天下午上班导的课要是再没课本的话，她一定又会被叫起来罚站，她真的不想再被罚站了。

    她左思右想，挣扎了许久，最后传讯息问尹晨恩能不能借她课本。

    他马上回她说可以，要她在操场边的长椅等他。

    他回完讯息后，从抽屉找出了国文课本，下楼经过合作社的时候，顺便进去晃了一圈，便当果然都没了，他拿了一个麵包，从冰箱拿了一瓶奶茶后到柜檯结帐。

    离开合作社后，他到了操场边，看见温萱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的样子，不禁觉得她有些落寞的背影，跟店里的小猫有些相像。

    他上前叫了她的名字，她回头起身，他给了她国文课本。

    「谢谢，我下课一定会马上还你的。」不马上还的话，肯定又会被藏起来或是丢掉，别人要怎么对她的课本或作业簿都没关係，但是她跟别人借的课本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晚一点也没关係，反正我也没在上国文课，上课时间都在赶图。」

    「别把没在上课讲得这么光明正大。」

    「这就是事实啊，难不成要我说我每堂课都很认真上课吗？」

    他理直气壮说话的样子让她不禁笑了，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笑什么？」他瞪了她一眼。

    「没事。」她依旧笑着。

    她发现，他跟赵宇翔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人，正确一点来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和想法，但她身边有比较多互动交流的男生不多，所以也只能将两人拿来比较。

    在她面前，赵宇翔几乎是没什么脾气的人，总是把她摆在第一位，只要她开心，他就会开心，她难过的话，他就会比她还要难过百倍、千倍，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结果她却让他难过、受伤了，没能给他他想要的，连朋友都当不成，不能再跟他见面，不能再听他弹琴了，不能再听到他碎念自己洗完澡没马上吹头发了，她难过想哭时，他不会再安慰她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明明是她自己的决定啊，想要一直维持朋友的关係，可是现在却连朋友都没办法当了。

    她原本不想哭的，她也没打算在尹晨恩面前哭的，这阵子发生太多令人感到委屈的事，她一直拼命忍耐，告诉自己不要哭，可她终究还是没自己想像的坚强，遇到难过的事会落泪，在许多恶意中有人对她释出善意，在黑暗中为她点灯，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感动落泪。

    而他看到她的眼泪时也着实感到错愕，他完全没想过她会在自己面前哭的可能性，所以当她哭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站着陪她一起哭。

    后来，她用手擦眼泪的速度比不上她流眼泪的速度，让他莫名感到烦躁，他嘖了一声，看向周围，有些人用八卦、看好戏的眼神正盯着他们看，也有些人带着不屑的眼神在看他，他将手握成拳状，伸手用食指抹去她的眼泪，用不怎么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别哭了。」

    听了他的话之后，她还是没要停止哭泣，像是要把这阵子的委屈一口气全哭出来一般。

    而他也就只能不停地帮她擦掉眼泪。

    就在不知道已经帮她抹去几次眼泪时，他看见左后方赵宇翔和他朋友们的身影，他可以肯定对方肯定也看到自己了，停在她脸前的手僵在空中，过了几秒后放下手，自然垂下回到了自己身侧的位子。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赵宇翔，观察他的反应，他的脸上有许多复杂的表情，有错愕、有不捨、有难过、有无能为力、有对自己的怒意，许多情绪在同一时间交杂在一起，成了他脸上的神情。

    赵宇翔从她不断抽动的背、耸起的肩膀、双手一直停留在脸上的样子，知道她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虽然隐约知道她哭的原因，但他还是想好好抱住她，安慰她，告诉她别哭了。

    但现在的他没有这个权利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哭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尹晨恩帮她拭泪，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自从他告白被拒绝的那一天起，他就跟她没了联络，只能从许若凌的口中听到她的近况。

    没想到她的状况比自己想像中的还糟，他完全不敢想像她到底过得有多糟，自从校板那些詆毁她、辱骂她的文章出现，班上的同学都把他当受害者，告诉他下一个会更好，他对那些人大吼：「你们懂什么？」他们根本不懂事情的全貌，也跟校板那些发子虚乌有、捕风捉影文章的人一样，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就随意地评断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他一直在她身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校板上的任何一篇文章，他只相信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们两人之间的回忆。

    他一直以为，她的身边的位子会一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但现在看来，她的身边有别的人取代了他的位子，比他还要更适合待在她的身边。

    他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也不是那么特别，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存在。

    他此时才知道，没有谁非得一定需要谁，自己的位子别人也能取代。

    如果尹晨恩能好好待在她身边，那他可以从今以后都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他自嘲地笑了笑，前阵子还把尹晨恩视为情敌，对他充满了敌意，可是现在能待在她身边的，只有他。现在的他，已经能坦然地接受她的身边不是他的事实了。

    「走吧。」许若凌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嗯。」他跟许若凌、徐新伟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从她的世界默默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