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 微

    在一天的早会上，m走上了讲台，把咪高峰从校长手上抢了过来，向全校师生公开地作出谴责。内容大概是谴责那些对男老师作出的攻击，叫我们立刻要停止。而且因为讨论区的留言让三个体育科老师饱受伤害，特别是对男老师。最后，他更留下了一句狠说话：「如果你有证据，就拿出来，不要躲在萤幕后面。」接着，他就把咪高峰狠狠地丢在讲台，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教师室。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对眾人说，不如说是对着那个爆料者说一样。

    我到现在都记得，在他说完后，气氛是凝结的。全场雅雀无声，连站在后面的校长也不敢出半点声，彷彿连较大的呼吸声都感到刺耳。「好帅??」我回头一看，发现周围的女生都在窃窃私语，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当然，有一些人的表情反而是多了份尷尬。当时的我，内心是非常确定是m为了拯救其他两个老师，而发挥他为持正义的心。m的说话，好像一个闹鐘，把大家从催眠状态中叫醒了。

    那个时候，我以为m是一个好男人。那个时候，能够说出如此正直的话的他，我真的很佩服他，甚至有一点觉得选择在讨论区中沉默的我，也沦为霸凌者之一。但是，是那个时候。

    然后那一天怎么事也没有发生，对男老师的攻击真的停止了。整天风平浪静，学校显得特别的安静。正当大家以为事情会这样结束时，却没想到那天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前夕。

    在同一天的晚上，一段闭路电视的片段在讨论区发怖了。影片的场景是在学校一楼的洗手间门外，当然不是拍摄到洗手间的里面情况，只能看到谁人进出洗手间。当我打开一看时，我真的吓了一跳。是一个陌生女人和m一起走进男洗手间，过了十分鐘后，女人先离开了，紧接着m探头出来，然后再快步离开。最可怕的是，有人认出了女人穿着的外套，是m和f的那件情侣外套。

    这无疑是一段偷食的片段，而且犯人竟然是m。

    当我把页面往下滑时，讨论区中已经一片譁然，没有人想到事情竟然有如此反转地发展。谁也想不到在早上如此正气凛然发表谴责言论的m，在晚上竟然被自己狠狠地打了脸。就好像是m向告密者发出挑战书，却完美地败给他了。以为自己可以完美地隐藏秘密，还虚假地公然说谎，结果到最后也是要面对自己犯过的错。

    可是对我而言，这件事最可怕的地方不在这，而是那段影片的发佈者，他使用了真实身份上传影片。而且那个人是一个从来不问世事的人，没有在讨论区中看过他的发言。而那个人就是我熟悉的朋友——太。

    这太奇怪吧？我当时怎样也想不通太为何要这样做。这般出眾的行为怎可能是那个太干的？太跟这件事有任何关係吗？看着一片混乱的留言，我无法凭自己得到答案。挣扎了许久后，我决定要打给他，至少要确定他是平安无事。

    但是，他掛掉了我的来电。我缓缓地放下电话，凝视着电脑萤幕。这一次，我终于发现，我很不了解太。身为他从小认识的朋友，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的心情，连他现在不想接电话也猜不到。还是说，是太改变了？到底是甚么原因让太这样做呢？

    我猜不懂他，但我感觉到他做的一定不是坏事。

    后来，因为太所公佈的影片成为了有力的证据，m转眼间便成为了学生们新的制裁目标。原来实施在男老师身上的惩罚行动，通通改成对付m。原来仰慕他的女学生，不再视他为正直的老师。也是从那时开始，所有人都叫他偽君子。

    相反，太被所有人称为英雄，觉得他这个见义勇为的精神非常了得，完全没有引发任何一个负面的影响。一个月后，在学生和家长的压力下，还未等到学期完结，m便离职了。而且听说，他的事跡已经在其他学校中留传，也就是说他不能再成为老师了。同一时间，他也失去了和f的婚姻。

    这就是曾经发生在我们学校的事件，我想遗言所说的「告密」一定是指m的事。因为太在网上的告密，彻底毁掉了m的人生，让他失去所有本来拥有的事。合理的推断下，m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是，我的名单中，有另外一个人比他更值得怀疑。

    太在发佈影片后，照常上课，看起来并没有甚么异样，只是比平日更沉默。每次我见到他时，我就很想过去关心一下他。但我总会想起被他掛掉电话的经歷，导致我每次都退缩。正值公开试的准备时分，太总会留在学校温习的。有一次，我看到只剩他一个人在课室，我就鼓起了勇气，走到他面前。他看到我后，漫不经心地问我干甚么。虽然这是我预料之内我反应，但我还是咬紧了牙，一下子把心中的疑问大声说了出来。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盯着我的脸，想了很久。我虽然没有提到告密的事，但显然他也明白我的用意。隔了几秒后，他的视线望向了前方，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慢慢地开了口。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吧？」

    说完，他就走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的答案总是让人摸不着头，他还是那样的神祕。虽然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却换了我一点的安心。

    不是为了自己，也就是说他是为了别人而做的吧？可能太比我想像中更正直，可能他是一个愿意向弱势伸出缓手的小英雄，只是我们不了解他，才会觉得他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做吧？

    如果是为了伸张正义，为了别人的幸福着想，那告密就是可以合理化的吧。即使是知道会毁掉他人的生命，只要抱着正确的目的，那就是没有错。我想你们干报刊的工作，也经常这样想，对吧？

    所以，为了别人而做的告密，是正确的。

    但过了那次的对话，我还是不明白太的动机是甚么。直到了那一次，我才理解到太他，是为了谁而做的。

    我跟太报了同一间大学，而且我们都顺利地考进了。他是艺术系的，而我则是经济系的。在入学前，大学会为新学生举办迎新营，而我跟太都参与了。我跟他是不同组别的，所以没甚么机会谈天。但是，我还是会不时留意一下他。虽然太不太爱说话，但在这一些要交流的场合中，太就会强迫自己投入一点的。而且我也发现，有一个女生对他投射出不一样的眼神。每次玩一些男女一组的游戏时，像要背着女生的那一种，就会看到那个女生主动说要跟太一组。坦白说，太是一个长得不错又乾净的男生，所以有女生对他投怀送抱是很正常的。其实念中学时，也有过几个女生向他告白，但都被他拒绝了。看到他跟那个女生谈得很投契，我是很替他高兴的。

    然后那一天的晚上，他叫了我出去，说有一点问题想要问我。本来，我以为他是想要问我关于他喜欢上那个女生的事。谁料到，我看到他时，他一脸苦脑，气氛不是太正常。

    「微，我被那个女生告白了。」

    「甚么啊！我还以为你发生甚么事了??」

    「我不明白！」

    当我以为他只是为了他第一次的恋爱而烦脑时，他转头打断了我，脸上透露出满严肃的神情。

    「为甚么那个女生会喜欢上我，明明我们只认识了一天而已。她对我的为人毫不了解，她也不知道我的喜好，她甚至连我的本名也不知道。为甚么她会对我说出『爱上我』这三个字呢？」

    就像一个雪球一样，太的语气和声量愈滚愈大，把一字一句都狠狠地吐了出来。我在原地吓傻了，不敢发一言，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太这个样子的。

    「对她而言，爱是甚么东西？为甚么爱是如此儿戏的事情，想有就有，说来就来。那为甚么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却换取不了她对我的爱??」

    他再也按奈不住，蹲在地上，说话变得蒙糊不清，哗啦哗啦地哭了出来。我畏惧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因为他的问题我一个也答不出来。第二天早上，他就提早离开了营地。

    这样看来，那个女生的告白让他的世界崩溃了。这是太第一次向我说心底话，我一直都不知道关于他恋情的事。按他所说的，他应该曾经为了某个女生付出了很多，却依然被那个女生拒绝了。在他的世界中，可能一直坚信着爱情是得来不易的，要付出很多才能拥有的。而那个女生的告白正正推翻了他对于爱情的坚信。

    想到这里，我突然猜到了太的想法。如果说太曾经做了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那一定是告密m外遇的事。那如果太是为了得到某个女生的爱而做的，谁会是在这件事中得益的女生？这也解释了太当时和我所说的不是为了自己而做。那会不会是，太以为告发了m是为那个女生付出了爱，却没有被她所接纳？太会为了谁而告密，我只想到一个人。而那个人有着可能比太更高的绘画水平，如果她要用水彩写出遗言来，我相信一定也会非常美丽的，绝对有能力偽造出那份很漂亮的水彩遗言。

    当然，也许告密的事件不是直接导致太死的事，毕竟过了差不多四年了。因为后来那件事，那件毁掉他人生的事，可能才是他死掉的真正原因......关于那件事，我不方便多说，不但是我知道的不多，而且我知道太不想再提起关于那件事。但如果两件事是有关联的，我认为兇手是在4年前相关的人的可能性很大。这句话的根据是，他那天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他约了一个在和四年前那件事有关的人见面。

    （......）毕业后还有跟太联络吗？有的，我有时会到他工作室当助教，帮他做小朋友的绘画班，（......）我的不在场证据吗？他出事的那一天，我确实有去他的工作室准备教材，可是我一时多就离开了，然后回到了妈妈的家探望她，我妈妈可以替我作证的。

    不管如何，请你好好调查。我觉得太只是为了追求他的爱，才会向人告了密，然后招来了杀身之祸。希望我的资讯可以帮你找出兇手。我也信任太的妈妈，相信你会对事件保密的。

    如果有甚么进展，请你马上通知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