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传奇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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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询道:“元郎,可是孩儿不保?” 元宏双手拉住禾,安慰道:“只要朕的宝儿安健,便好!” 泪水顺着眼角,夺眶而出,禾心内此时痛不欲生,禾不知道上天为何要如此捉弄自己,两次怀胎,皆因自石阶之上摔下而致滑胎。 面对一个如此深爱自己之人,禾是有多么渴望为其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然而,造化弄人,事不随愿。 元宏见禾神情黯然,内里亦是心疼得紧,然此时亦不便再行相劝之言,恐触及禾伤心之处。堂堂帝王,此时如同一个未经世事之小郎,一时竟手足无措。 贵嫔夫人李氏于一旁见皇帝如此神情,心内亦是酸涩无比。 李氏定了定神,近前半步,轻声对元宏道:“陛下,您明日卯初一刻便要行祭祀之礼,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昭仪现下里已醒了过来,有妾于此照顾,您尽可安心。” 元宏看了一眼禾,又怎舍得此时离去,于是道:“尔等皆下去候着吧,朕欲与昭仪独处片刻。” 李氏闻言,心内恨恨,却面不改色,应了下来,与众人一道退去。 元宏俯身,轻轻吻禾脸颊,柔声道:“宝儿,朕知你心内苦楚,于朕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禾依旧只落泪不出声,元宏接着动情道:“朕五岁便即皇帝位,有皇祖母悉心照顾,一路扶持,又得贤臣良将,开大魏盛世。如今又得宝儿陪伴,朕此生已蒙上天盛眷,余生朕只愿与宝儿相伴到老,不敢贪奢其他。” 禾闻元宏之言,知其是为宽慰自己,虽心内悲痛万分,却又不忍再令元宏为自己担忧。 于是,禾缓缓起身,倚着榻栏,轻声道:“妾知元郎待妾之心,妾亦如同元郎一般,感念上苍将妾带至元郎身畔。” 凄凄一笑,禾接着道:“妾本以为可为元郎诞下一儿半女,便是不负元郎待妾之情意,不曾想…” 元宏轻轻以手捂禾之口,摇了摇头,道:“朕与宝儿本为两厢之愿,若有幸得子,朕欢喜,便是无子,朕待宝儿之情意,亦是初衷不改。” 禾闻言复又落下泪来,不待其开口,元宏便轻轻将唇贴紧,深深地吻了自己心爱之人。 外室之内,李氏跪坐于席间,此时其心绪已飘回至两日之前。 那日,李氏闻报,彭城公主回宫欲为先太后行祭祀之仪,便心内暗喜。 因乔怀德言昭仪近日之内滑胎之症将现,其本欲以赵嫔豢养之猫做引,致昭仪滑胎,却又苦无时机。此时公主进宫,便是天赐良机。 李氏本就协理六宫,左右尚署、织染署及尚膳署署令皆是其亲信之人。待至皇后安排下彭城公主暂居之宫,又着人准备春宴所需,这边李氏便已得了消息。 李氏素来行事谨慎,除去环丹,纵是其亲信之人,亦不全盘相托。 阖宫之人皆知彭城公主喜燃犀桂香,李氏只对右尚署署令言亲自为公主制了此香,又嘱其着宫婢为公主燃于室内。 李氏本是制香高手,平日里其宫室所燃之香皆为亲手调制。署令权当李氏为迎合彭城公主,便满口应下。 > 然今次这犀桂香内,李氏却以莨菪入材。这莨菪无色无味,可若用量过大,极易使人惊厥乃至昏迷,然少量应用,亦只令人产生幻觉。 彭城公主安寝之时饮了温酒,室内又燃了此香,故而致幻。 李氏夜半着环丹身着翟服,以散发掩面,假扮先太后,元钰因幻,自是信以为真,认定为先太后托梦于己。 李氏又于春宴之上刻意引郑荞现身,意在令元钰注意禾之衣裙之色,又可不着痕迹,免令他人疑心自己。 李氏本乃心思缜密之人,行事更是环环相扣。其后便着环丹俏俏去了供养神兽之所,以神兽最喜食之狼尾草引母鹿出囿,令众鹿争相追逐,方有白日里神兽现身之场景。 待想及此种种,李氏心内亦是暗自得意。 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宫室之内。 元宏满眼柔情看着禾,道:“宝儿,你莫要久坐,朕扶你躺下。” 言罢,轻轻扶禾躺下,复又替其将锦衾四角掖好,方温言道:“朕便于此陪着宝儿,你只管安心入睡。” 禾轻轻握住元宏之手,柔声道:“元郎,明日你要行祭祀之仪,切莫令高僧大德于佛堂之内久候。” 见元宏毫无离开之意,禾又弱弱相劝道:“陛下去佛堂亦可替我们的孩儿超度祈福,可令其离苦得乐,早日投胎。” 元宏微微犹豫,道:“朕岂忍将你独自留下…” 禾浅浅一笑,道:“妾现下里已无大碍,元郎大可安心。” 元宏心内只觉犹豫,然方才禾言及高僧大德,元宏本是虔心向佛之人,又恐怠慢高僧,令禾损了福报。于是,复又询道:“宝儿当真可以?” 见禾点了点头,元宏无奈道:“如此,便依了你。明日祭祀礼罢,朕便来陪你。” 于是元宏对三宝道:“去请李夫人入内。” 直至三宝至李氏身旁,轻唤“李夫人”,李氏方才回过神来。 李氏敛了敛额发,又正了正身子,方微笑道:“大监,何事?” 三宝行了个常礼,道:“陛下请您入内室。” 李氏闻言,忙起了身,向三宝点头示意,便急匆匆入了内室。 见皇帝坐于禾塌边,以手轻抚禾之脸颊,李氏忙垂目而立,道:“妾扰了陛下与昭仪叙话,望陛下恕罪。” 元宏摆摆手,道:“朕有话相嘱于你。” 顿了顿,元宏接着道:“这阖宫上下,唯你行事丁宁周至。昭仪现下里体亏身弱,朕便将昭仪托付于你,你当尽心待之。” 李氏急忙忙向元宏行了个常礼,道:“陛下,莫说昭仪位分高于妾,妾本就应当伺候左右,便是昭仪与妾平日里姊妹之情,妾亦该尽心尽力令昭仪康健。” 见元宏面露赞许之色,李氏继续道:“陛下只安心前朝之事,不论昭仪玉体亦或宫内诸事,妾定当全力而为,不令陛下忧心。” 元宏点了点头,温和地对李氏道:“你待昭仪之情亦是诚挚,如此你便好生照看,不可再令昭仪有闪失。” 见李氏应下,元宏又轻声对禾道了些许贴己之话,方起身离开。 待行至门边,元宏忽地止了脚步,继而转身,对李氏道:“如今皇后禁足,昭仪又抱恙在身,往后宫内诸事,暂且由你打理。” 李氏闻言,心内大喜,却作一脸惶恐状,急忙俯身跪地,道:“妾定当竭力虔心,不负陛下所托!” 第五十三章 丧明痛(四) 出了倚德苑,元宏登上御辇离去。 只行了几步,元宏便轻拍辇栏,示意停下。 三宝不知何故,忙小心询道:“陛下,是要折回倚德苑吗?” 元宏略作思忖,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众内侍复又起辇,只不几步,元宏忽然又道:“去公主寝宫。” 待内侍传报,皇帝亲至,元钰便由近婢青云搀扶着迎了上来,正欲行礼,便被元宏亲手扶起。 元宏看着元钰,询道:“这是伤了何处?” 元钰抬眼望着元宏,轻声道:“劳皇兄挂念,吾只扭了脚踝,另有些许擦伤。” 见元宏颔首不语,元钰心内亦是猜测禾之状况,于是小心道:“皇兄不如坐下叙话。” 由青云搀扶着缓缓坐下,待宫婢们上了茶,元钰便遣走了众人,宫室之内只留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元钰因将禾拉倒,致其受伤,本就心内忐忑。此时见元宏神情凝重,元钰亦是心内怯怯,一时兄妹二人竟相对无言。 片刻,元钰心下一横,询道:“皇兄,不知昭仪现下里如何?” 经元钰如此一问,元宏便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失了孩儿,虽说现下里宝儿已经醒来,然其心内之伤,恐是难愈。” 元钰闻言,心内却是暗暗舒了口气,知那魔罗已除,阿母在天之灵便可安宁。 元钰本非心恶之人,虽说此时心内松了口气,却亦略感歉疚,于是轻轻拉起元宏之手,唏嘘道:“皇兄,都是钰儿不好,若非钰儿不慎摔倒,亦不会致昭仪滑胎。” 元宏摇了摇头,道:“朕知六妹并非存心而为,又岂能怪罪于你。” 略一停顿,元宏不解道:“只是朕心下觉奇,这神兽平日里极少白日现身,缘何今日蜂拥而出?” 大魏朝举国上下皆笃信神佛,亦信因果缘分。此时元钰心中笃定认为此为阿母在天之灵感召神兽,故而得神兽相助。 元钰轻轻将茶盏推至元宏面前,柔声道:“皇兄,茶要凉了,您先饮一口。” 元宏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只垂首望着杯盏,心有所思。 毕竟一母胞兄,元钰见状,心内亦是担忧元宏,便宽慰道:“皇兄,吾知你待昭仪情真意切,现下里虽失了龙胎,然昭仪却无大碍,待将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常。” 元宏似未闻元钰之言,喃喃道:“莫不是有人故意引了神兽出囿?” 忽地起身,元宏朗声对外道:“三宝!” 三宝闻声,急急入得内来。 元宏对三宝道:“你去寻右尚署署令,询其今日是何人于鹿苑当值,怎地令神兽无故白日现身。” 三宝闻言,正欲离去,便听元钰急声道:“大监留步!” 元钰亦顾不得疼痛,急急起了身。见元钰如此,元宏与三宝皆满脸狐疑,齐齐望着元钰,待其出声。 元钰望了一眼元宏,却垂首不语。元宏知其定是有话要说,便挥了挥手,示意三宝退去。 待三宝离开,元钰心内挣扎片刻,望着元宏,怯怯道:“皇兄,是阿母,是阿母令神兽白日现身。” 元宏一时茫然,狐疑道:“你所言何意?阿母缘何要令神兽白日现身?究竟因了何故?” 元钰因方才起得太急,此刻脚伤加剧,便紧缩眉头,一脸痛苦之状。 元宏平日里亦是极疼爱此胞妹,此刻见她如此,亦是心疼十分,急忙近前扶其坐下。 元钰待坐定,方缓缓开口道:“皇兄,阿母为魔罗所害,那夜托梦于吾…”于是... > ”于是,便将那夜梦境所见所闻和盘托于元宏知晓。 元宏听闻元钰之言,心内亦是为之一震。 元钰此时已是满目晶莹,抽泣道:“皇兄,阿母离世之时,吾未及垂髫之年,未对阿母尽半分孝道。如今阿母托梦相嘱,吾岂能不信。” 元宏兄妹生母哀思静恭皇太后,被赐死之时元宏亦只五岁。虽有先太皇太后照顾养育,却亦是无法替代母子深情。幼年之时,元宏亦常常午夜梦回,思念至亲。 此刻元钰言及阿母,元宏亦是心中动情,沉默不语。 足足半盏茶功夫,元宏方才缓了神,疑道:“依你所言,宝儿滑胎是你为救阿母所为?” 元钰心知元宏待昭仪之情,若道明是自己刻意而为,便是因阿母托梦,亦恐难保皇兄不怒,继而伤及兄妹之情。 此时闻元宏相询,元钰略略思忖,小心答道:“皇兄是疑心钰儿吗?虽说钰儿因阿母托梦,疑心昭仪,然那毕竟是皇兄骨血,纵是钰儿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伤及龙胎。” 言罢,元钰便满眼委屈,望着元宏,接着又道:“佛家常言‘诸法因缘而生’,何事何物皆有其意,何人何境亦有其界,许冥冥之中此子注定不为皇兄与昭仪所养。” 兄妹二人自幼相依长大,元宏岂有不信元钰之理。此时听闻元钰如此言,元宏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道:“造化弄人,许是天意如此。” 待元宏离去,元钰独坐于席间,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