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青云路

    李道在府里坐立难安。

    那日，围堵李府的百姓被临安府衙差带走，挑头的几个一人挨了十个板子，其余的人则被勒令在边上观刑。

    听说在府衙大门外行的刑，白花花的屁股摆了一溜，打板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挨板子的人鬼哭狼嚎，勒令观刑的百姓直吸凉气，连声告饶：“再也不敢了！以后再也不听人挑唆了！”

    事情如果到此结束，结局还算好，可惜的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李道听到一个消息，当日被皇城司带走的谢丁山和邓坤二人是敌国细作，已经在皇城司服毒自杀。

    作为一名统兵在外的武将，最怕的就是跟敌国细作沾上边，今日看似无关痛痒的疖子，谁知道来日会发育成什么样要命的毒瘤！

    他只想带着女儿赶紧回鄂州，离开临安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他来临安这么久，请见了几回，皇帝一次也没有召见他，传信的公公只让他稍安勿躁。

    三月，朝廷在潮、惠二州设置牧马监，又以淮东茶盐司钱十万缗作为垦田费招募人员去淮南屯田。同时新设了御前诸军统制这个职司，种种迹象表明朝廷似乎有了一些紧迫感，正在为大战做准备。

    往往这个时候也是朝廷人事最为动荡的时候，一个不慎，哪怕你贵为宰执也可能被一捋到底。

    文官致仕权当散心，没准哪天皇帝心情好又将其起复，风光更胜从前。

    他们这些武将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旦被打落尘埃，就算性命保住了，也再难有翻身之日。

    李道正没处抓挠，突听家丁传报：“大爷回府了！”

    李进走进来与李道见礼，他今日与同僚换班急匆匆赶回府，是因为他在宫内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叔父勿忧，侄儿听闻陛下已召新任金州、荆南、江州御前诸军统制王彦、刘锜、戚方入临安陛见。此外，还有吴璘、吴拱叔侄，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到了，届时，陛下一定会召叔父一同入宫觐见。”

    知道了皇帝的打算，李道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李进匆匆回来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果然，李进说道：“侄儿赶回来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七妹妹的。”

    李进在宫里也关注着府里的情况，李府被围堵那天他一时找不到替班的人，不然早就回府了。

    后来听说皇城司、皇后娘娘和赵惇小王爷、国师亲自出手摆平了状况，他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李七娘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皇后和几宫娘娘都对他这位七妹妹极为喜爱，他也是知道的。

    吴皇后或许是静极思动，决定在宫里办一个女德学堂，将刚刚与建王府议亲的钱氏、韦氏和几位皇亲贵戚家的小娘子接入宫中，由皇后和几宫娘娘担任教习，亲自教导大宋最顶级的贵族小娘子们宫规礼仪，女德女范。

    “七妹妹也在其中。侄儿还听到一个传闻，不知真假。据说当日国师的表现出自皇后授意，娘娘有意将七妹妹纳入皇家，只是不知道娘娘属意哪位小王爷？”

    李道苦笑道：“你七妹妹那个性子，若是嫁一位闲散王爷还好，她根本就不适合宫里。”

    经过上次的事件，李道算是想明白了，他那娇养长大的女儿，性格太过直爽，不适合复杂莫测的临安城，更不适合人人都有满肚子心眼的皇宫。

    他甚至后悔，不该带女儿来临安城，就在鄂州多好，低嫁就低嫁吧，只要女儿一辈子平安顺遂就好！

    李进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他安慰道：“叔父也无需太过忧虑，只需让七妹妹早做准备就好。侄儿在宫中当值这么多年，皇后和几宫娘娘性情都格外宽和，七妹妹只要谨守本分，不会有事的！”

    李七娘比她爹更淡定，她压根儿就没当成多了不得的事，她安慰父亲道：“阿爹放宽心，女儿现在并无想要婚嫁之人。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女儿若是不愿嫁，谁还能强迫我不成？”

    过了几日，宫里果然传来皇后懿旨，命李七娘入宫入女德学堂学习。

    高全密切注意着皇城司的动静，得知谢丁山和邓通二人在狱中服毒自杀，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欧大可紧紧跟在高全的身边，这里是一个名叫冰井务的衙司，有条夹道直通皇城，平日里有侍卫巡逻。

    他们等在这里是为了拜见高全新近攀上的贵人，这位贵人在宫里权势滔天，极得皇帝信任！

    欧大可十分佩服高老大，同样是细作，高老大不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在临安的码头工人和底层百姓当中博得了一个“高善人”的美誉，他们信任他、拥护他、爱戴他！

    比如现在，高善人说一声要响应朝廷号召去淮南屯田，立刻就有数以千计的人报名跟从！

    再比如，高老大明明只是一个临安城的普通商人，可偏偏就让他找到门路攀上了宫里的贵人！

    殴大可小小声地问道：“高老大，咱们真的要去淮南屯田？那咱们的家小怎么办？”

    面对这个跟自己一起从金国来临安潜伏的同伴，高全虽然不耐烦，还是说道：“你动动脑子！你真以为皇城司和密谍司是吃素的？这些日子我家和天全山庄附近一直都有人监视，再不想法子离开，别说家小，你我都得完蛋！”

    欧大可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四处张望：“现在呢？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皇城附近会不会被人盯上？”

    高全骂道：“欧大可，你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如今我们是应募去淮南屯田，替陛下和朝廷分忧，谁敢说我们不是？你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儿？改日我成了屯田校尉，你就是我手下第一个千夫长，抬头，挺胸，拿出点千夫长的气势来！”

    一个小黄门从夹道里溜溜达达地走过来：“你们谁是高全？”

    高全赶紧躬身赔笑道：“回禀公公，小人就是高全！这个是我的搭档欧大可，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自己人，信得过！”

    小黄门鼻孔朝天地嗯了一声：“张都知让我问你，如今人手招募得如何了？你手底下有多少人愿意跟你走？”

    “好叫公公得知，小人已招募到两千人，只要小人一声招呼，他们立刻就能跟小人走！”

    小黄门满意地说道：“两千人不算多。不过，你这么快就能召集到两千人也算不错，足见你办事用心！”

    小黄门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高全：“这是张都知命我给你的，上面交代的事情你要用心去做！只要这事情办好了，张都知会向皇上进言，你立马就能以屯田校尉的身份带人去淮南！”

    送小黄门离开后，高全打开了纸卷，欧大可凑过头去看了几眼，他惊叫道：“他娘哎，这事情要是办下来怕不得倾家荡产？高老大，你可想好了，真要赌上全副身家？”

    高老大咬牙道：“赌，怎么不赌？富贵险中求，要么输精光，要么从此青云直上，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