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谷
顾绛河和蘼芜呆若木鸡,呆呆地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三辆马车,第一辆马车上,青阳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马车里,不停地捣鼓着,马车边上的九夏不停地在催促她:“青阳,你快点,还有好多东西没摆呢。” “来了来了,别催别催。”青阳边说边钻出脑袋,九夏立马就把手中的三个暖炉递了过去,她的身后,竟然还站着四个丫头,每个人手上都满满当当的拿着一大包裹的东西。 两匹油光水滑的红鬃马套着鞍绳,拉着一辆红棕木车身的马车,老实地停留在原地,但是鼻中却时有喘息,偶尔还打出一个响蹄,喷出一口白气。 马车的车身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四周皆是挂着轻纱,在微风中不断地飘动着,车顶四角还挂着银质的车铃,发出缥缈的铃声。 “啧啧啧,”蘼芜边看边摇头,“绛河,我不在三年,这些丫头可是被你调教的各个都婆婆妈妈的了。” 顾绛河更是有点哭笑不得,连忙上前,一手一个拉住九夏和青阳,“好了好了,你两干什么啊,我们只是出个门,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这是要搬家啊。” “谷主,你这么怕冷,又这么多年没出过谷,自然要事事备齐全。”九夏理所当然的说道。同时青阳在边上小鸡啄米似地点起了头,表示非常认同。 “好了好了。”顾绛河一手勾住一个,“算我错了,我知道你两个为我好,装上车的就算了,剩下的让她们拿回去吧。想来这一趟,应该不会出门太远。”虽然师父这么说,但是顾绛河的心里却是很明白,十年过去了,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还寄托在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身上,不管如何,就当这一趟,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这次有你们两个陪着我,就已经足够了,比这一车的东西还管用。” 知晓顾绛河的脾气说一不二,青阳嘟着个嘴,最后还是从车上跳了下来:“既然如此,谷主出门可得听我和九夏的。” 蘼芜无奈的笑了笑,也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顾绛河的头,也不经感叹,当初被她救回谷中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绛河,为师知你此次出门下了很大的决心,只希望你此行,能为你自己,寻得这一副心药。” 顾绛河看着蘼芜的眼睛,闪着明亮的神色:“师父。” “去吧,十年了,是时候,该找回你的过去了。” ** 帝都皇城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明玥宫。一弯新月划慢慢滑过明玥宫的大门,停留在了它的顶端,给高墙内洒下了一片朦胧黄色的光。深夜时分,明玥宫内显得十分的安静,远远望去,只有昏黄的灯笼透露着一丝微微的光线。 大殿内,有几根数人环抱大小的红色巨柱,每一根柱子上都可由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 一张巨大的黄花梨几案上,放着一张透亮的九转琉璃灯,五色琉璃所成,机芯缓缓旋转,使得灯火透过层层琉璃瓦,好似照亮了整个寝殿。几案之后,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人。 头上戴着束发的嵌玉紫金发冠,身上着一件金色二龙抢珠箭袖,束着黑色攒花结长穗宫绦,上面挂着一块温泽透亮的羊脂白玉。 一双剑眉下的双目微闭着,仍显得细长,睁开双眼的话,想必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椅子旁侧,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手中拿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蒲扇,在为他轻轻地煽动着。 这时,“蹬蹬蹬”的脚步声进入了大殿,声音微轻急促,却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响亮。 来人极速走到椅子一旁,一挥手,挥着蒲扇的宫女立刻会意,无声地行了一个礼后便退下,看见宫女离开,来人腰身自然而然地微微往下一弯,双手交叠于于身前,微微翘着兰花指,臂弯里还放着一把灰白的拂尘,细声细语的轻声道:“皇上,密探来报,温太师已经进入了云中城。” 没有任何的回音,来人不敢有所妄动,保持着微弯的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过了好久才听到一般,肖衍景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沉着嗓子道:“情况如何?” “温太师进入云中城之前,带去的手下,折了五十个。” 黑金色的深邃眼眸里,忽然透露出危险的气息:“李公公。” “奴才在。” “你服侍我父皇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你觉得,父皇当年极力促成云中城,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肖衍景若有所思,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擦,嘴上问着话,眼睛却没有飘向身边的李甫振。 李甫振带着黑纱帽子下的头发已经几乎灰白,耳边沿着帽檐垂下的几颗檀香木黑珠,微微晃动着,时不时还相互撞击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声。 “当初先皇能够登基,云中城老城主秋莫远助力最大,当年他在江湖上也是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主儿,先皇也是不想放弃江湖这一股势力,所以才有这样的心思。” “那你说,朕如今这样做,算不算违背了先皇的意愿呢?”一声好似疑问的话从脑袋前方传来,李甫振胸口一紧,脸上却依旧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回到道:“皇上盛名,既有如此决断,那便自是有皇上的考量,先皇也必不会怪罪。” 肖衍景抬眼望向前方,明明离大门那样远,他的眼睛却好似能穿透一切,看向沉如墨色的夜空。 “如今云中城已掌握我朝几乎一半的商业命脉,而它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今也能够一呼百应,朝廷的威,怕是再也压不住他们了。一旦他们有异心,对朝廷来说,将是心腹大患。” 肖衍景的眼中散发着一丝危险的光芒。 “皇上放心,温太师必能完成这一次的任务,”李甫振将腰又弯了弯,鞠的更深了一些,“奴才这就吩咐下去,会令暗卫全力助太师完成此次任务。” “下去吧。” “是。” 虽然已是两朝老人,李甫振却还是毕恭毕敬,弯着腰一直退到大门外,边上两个宫女把大门关上,才敢直起身来,腰间却传来一阵微微的酸痛,边上立刻有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跑上前来,扶住了李甫振的手,另外一只手帮他揉了揉发酸的腰。 “师傅,您年纪也不小了,皇上都特许您不用行礼了,您还受这份累作甚?” “嘴碎子,没个把严的。”李甫振听到这话,立刻狠狠瞪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太监立刻有些慌乱,手上倒是一点不敢停歇。 李甫振叹了一口气道:“小桂子,要想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就好好学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奴才知道了。” “回吧。” 李甫振挥挥手,小桂子立刻搀着他的手,准备离开。 离去之前,李甫振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着大门的宫殿。 先皇早年为前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所不齿,故揭竿而起,亦在为百姓谋福祉,虽然晚年有些昏庸无道,却至少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但是这个新皇,李甫振却感到了有一丝的害怕,太子还是二皇子时,尚为皇子的肖衍景沉稳、冷静、行事低调,甚至可以说是隐秘,几乎让其他皇子感受不到他,可如今登上皇位的肖衍景,却逐渐显示出了他的杀伐决断。云中城在大周朝早已根深蒂固,要铲除,怕是要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可怜这百姓,不过安生数十年。 ** “驾,驾”“啪,啪” 随着马鞭拍打在马屁股上的声音越来越远,两架红棕木车身的马车也渐渐驶离了视线。 石阵上,站着一个艳丽的女子。 一件百花曳地裙外,披着一件撒花烟罗衫,一头青丝竟用一枝海棠花枝在脑后绾了起来,艳红的海棠花开在乌黑的发间,显得更加的娇丽。 “让她出谷,究竟是对还是错?”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影子,女子喃喃自语道。 “谷主,”红妆出现在了蘼芜的身边,“绛河谷主心有郁结,不寻得一副心药,她的身子,世上任何药石怕是都医不好了,所以您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说的也是,事已至此,一切但凭天意吧。”蘼芜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手撩起了自己身上的百花曳地裙,一脸嫌弃地对红妆说道,“我说红妆,你这给我准备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此浮夸的裙子,你看看上面绣的这些金线,这些翠珠,快扎死我了。” “恩?”红妆双眼湛湛有神,嘴唇微微一动,颊边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这可是您偷跑出谷的时候吩咐我给您准备的,还没来得及穿而已。” “怎么可能?!” “怎么,三年不见,您终于认识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浮夸了么?” “红妆!”蘼芜一声怒吼响彻了上空。